整个同福客栈,瞬间切换了频道。
后院那块空地,俨然成了大型露天课堂中心。
那只“被迫营业”的乌鸦先生——现在被郑重请到了一个小巧舒适的鸟架上(李大嘴临时用上好的梨木和柔软棉絮现绑的),旁边是那个装了一半水的大白瓷壶作为教具。
它鸟头上戴着傻妞贴心递上的特制微型收音麦。
佟湘玉亲自搬来一张大师椅(据说是郭巨侠某次来访时坐过的),坐镇后方。
白展堂紧张地在她旁边搓着手,警惕地东张西望,生怕有哪个不开眼的小贼趁乱摸进来。
李大嘴围着围裙,端来一盘盘消暑的凉茶点心,蹑手蹑脚地放在临时搬来的矮几上。
郭芙蓉盘腿坐在矮几旁,时不时给身边的吕秀才递上一杯茶。
吕秀才则全神贯注,眼睛几乎黏在手里的平板电脑上——那上面显示着傻妞特别筛选的高深物理和哲学弹幕,他一边看,一边飞快地在自己手机记事本上记着关键词:“…质点…熵增…选择…自我验证…妙哉!妙哉!”
小主,
吕青橙和白敬琪坐不住,干脆在石头山边上你一颗我一颗地假装练习“隔水精准投掷法”,实则偷偷较劲。
吕青柠则抱着她的平板,小嘴微动,似乎在同步录音和做分析笔记,老练得像个学术助理。
祝无双紧张地站在乌鸦老师旁边,手里拿着块干净的软布,随时准备替老师擦拭可能因激动而流下的汗水(或泪)。
莫小贝干脆爬上旁边一棵歪脖子树,晃悠着腿磕瓜子,居高临下当起了现场直播监督员。
邢捕头缩在角落柴垛旁,抱着自己的朴刀,眼神放空,假装在思考一个关于石子形状与盗窃案概率的宏大课题。
燕小六则兴奋地站在傻妞调好的全息投影弹幕屏旁边,手舞足蹈,仿佛自己是这场超级教学盛典的首席指挥家。
阿楚和晏辰站在“讲台”稍后的位置。
阿楚负责调节无人机角度,时而给乌鸦老师一个特写眼神杀,时而扫过全神贯注(或假装全神贯注)的“学生们”,还不忘对着镜头做表情管理:“家人们!知识点来了!快截图做笔记!”
晏辰则拿着他的手机,实时关注着后台数据和经过傻妞筛选后推送的重点弹幕问题,用他那特有的、略带磁性和调侃的语气进行翻译和提炼:“宝宝们问:乌鸦老师,您当年围着那瓶子转仨时辰,中间有没有想过干脆放弃算了?”
“哟!这位朋友提问角度刁钻,上升到生命价值和坚持的意义了!”
“看!又一条灵魂之问:‘叼起第一颗石子前,您是先找圆形的还是尖角的?这选择暗含何种朴素辩证哲学?’铁蛋!来点背景音乐…对,就那段纯古琴《流水》的柔和节选…别太长,三秒就行,烘托下鸟老师的思想深度!意境要出来!”
三秒后,古意悠悠的琴音,恰到好处地在院子里流淌而过。
乌鸦老师:(绿豆眼起初还有点呆滞、空洞,看着眼前这群正襟危坐、目光灼灼的人,还有那巨大屏幕里疯狂滚动的、它几乎无法理解的符号洪流。但当它低沉沙哑、带着浓浓口音的嗓音,随着那袅袅琴音余韵,开始缓缓讲述那千篇一律却突然被赋予全新意义的“石子历程”时,神奇的变化发生了)…俺那时候…那嗓子火燎燎滴疼啊,眼前除了那破瓶子瓶口那点子水光在闪,啥也看不见了…脑子木木滴,翅膀也累得扑棱不动…可怪不怪?俺滴祖爷爷的祖爷爷…可能更早的祖爷爷的祖爷爷…都干过这事!俺不是第一只这么干的!鸟命里就是缺口水…人哪!恁们懂不?
(它的声音渐渐拔高,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当恁们看着一个瓶肚子水,死活沾不到嘴边的时候,当恁们拼死拼活做不成一件事的时候!恁们那感觉,就跟俺那时候一样!一样样滴!
(随着它的讲述,下方和弹幕里开始有细微的骚动——郭芙蓉下意识抱住了胳膊;李大嘴忘了往嘴里塞点心;弹幕里刷过【懂了!这不就是我等码农调不通的bug代码吗?!】【像极了创业初期一分钱掰成八瓣花的状态!】)…那点子水光晃啊晃,像是在笑俺!俺那时候心里头一股无名火噌就蹿起来了!俺对着瓶口嘎一声骂:‘恁笑!恁笑个屁!俺有办法治恁!’
(阿楚噗嗤一笑,晏辰笑着对她做了个“嘘”的手势)…啥办法?等风?等雨?等菩萨?呸!靠山山倒!靠人人跑!俺就靠这嘴!靠这爪子!满世界刨啊!满地找那硬邦邦的小疙瘩!
(它的绿豆眼骤然亮起一种近乎狂热的光芒)“…一颗…不行!两颗…不够!三颗…再加把劲!…”
(它的喙有力地开合着,每一次开合都像叼起一块沉重的石头) “…十颗!十颗!还不够?!再加!再加!…”
(下方听众,从佟湘玉到角落里的邢捕头,都不自觉地身体微微前倾;白敬琪往左轮枪里压子弹的手停下了动作;连莫小贝都忘了磕瓜子)“…水!冒出来了!顶上了!顶上来咧!就那么一下子!俺的嘴!沾着水啦!冰凉冰凉的!甜哇哇的!比俺这辈子喝过的任何水都甜!”
(乌鸦的声音陡然拔高到嘶哑的顶点,充满了胜利的狂喜,翅膀激动地扑扇着拍打了鸟架好几下) “…那种甜!就是俺用俺的嘴!俺自个儿找的石子!一颗一颗叼进去!一点点垫高!一分力气一分水路!硬是…硬是自个儿给拼出来的甜!这才是本事!这才是能耐!这就是俺要教给恁们的!恁们的‘瓶子’!不是靠谁哐当一下给恁们倒满金子就能解渴的!那水…嗞儿…”
它用力地咂吧了一下嘴,仿佛在回味那口得来不易的水,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魔力在午后的空气里回响,“那不是真滋味儿!真滋味儿!得是恁们用自个儿的…‘石子’!一颗一颗!自个儿从泥巴里抠出来!叼回来!堆起来!才能尝到!懂不?!”
它的绿豆眼第一次炯炯有神地扫过全场。
死寂。
比刚才更深的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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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空气都仿佛停止了流动。
“啪嗒…”
一滴冷汗从吕秀才的额角滚落,正好砸在他亮着的手机屏幕上——那屏幕上还停留着他刚刚打的半句话:“…智力的攀升源于…”。
他眼镜后面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只鸟,嘴巴微张着,忘了推他的眼镜。
佟湘玉的手紧紧攥着自己的衣裙下摆,指节微微收紧。
白展堂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腰——那里常年别着他的宝贝秘传点穴图谱,此刻却像一块普通的石头般沉重。
郭芙蓉脸上的笑容凝固了,英气的眉毛紧紧拧在一起,她张了张嘴,似乎想如往常一样喊一声“排山倒海”打破这凝固的气氛,可最终没发出声音,只是抬手按住了自己的胸口,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吕青橙手里的石子“骨碌碌”滚落一地,白敬琪像不认识一样瞪着她,手里的左轮也忘了收起。
莫小贝嘴里的瓜子仁掉在树皮上,被匆忙路过的蚂蚁抱走了。
角落里的邢捕头,眼神茫然地看向自己腰间的朴刀,又看看那座五彩斑斓的石山,咽了口唾沫。
【鸡皮疙瘩起来了家人们!鸟哥…老师!真·鸟师!】
【懂了!瓶颈里的水不是喝不到,只是缺了那颗敢去叼石子的心!】
【我青柠侦探宣告破案:生命价值之瓶,唯自填之石可润喉!】
【正在写辞职报告!鸟老师说的对,等公司加薪不如自己去搬砖捡石子!】
【弹幕量暴涨!鸟哥功德暴涨!老师项圈在发光!!!】
后院里,所有的声响都消失了。
只有空气里,还弥漫着刚才那一番石破天惊的鸟语演讲荡开的无形涟漪。
乌鸦老师似乎也耗尽了心力,微微喘着气,绿豆眼却前所未有地清明,平静地凝视着虚空。
就在这极致的、仿佛能听到每个人心跳的安静中。
乌鸦颈间那个精巧的暗金色项圈,无声地亮了起来。
不再是一闪而逝的、幽微的、脉动的蓝光。
而是稳定的、明亮的、如同清晨第一缕纯净阳光透过水晶般温暖又柔和的浅金色光芒。
那光芒从项圈表面的每一条细微纹路里流淌出来,将它整个脖颈渲染得无比神圣。
它微微低头,仿佛在无声地检阅着这层降临的金辉。
又缓缓抬起头,用它那对此刻似乎蕴藏着无穷智慧的绿豆眼,再次扫过院子里的每一个人,每一个角落,最后缓缓看向空中那依旧在滚动的、仿佛信徒潮涌而来的巨大全息弹幕之海。
它没有道别。
没有煽情。
也没有任何多余的煽动之词。
只是静静地抬起一只黑色的翅膀,微微向那屏幕的方向点了点。
这个动作,像一个古老而肃穆的礼仪。
做完这个动作,它周身散发出的光芒陡然增强,柔和地包裹住它的全身。
没有爆炸,没有风声,甚至没有空间丝毫的扭曲感。
就像一道被阳光擦去的露水痕迹。
那只曾引发七侠镇“石子经济学”风暴,又在这方小院里掀起一场心灵风暴的智慧乌鸦。
消失了。
原地只留下它站过的那一小块青石地面,依旧光滑如初。
唯有半空中,那巨大的全息屏幕,仍在无声地、疯狂地滚动着。
无数条文字汇聚成发光的洪流,淹没了那片虚拟的空间:
【谢谢鸟老师!我的第一个石子是重新拿起画笔!】
【谢谢鸟老师!明天就去找师傅学修车!不指望中彩票了!】
【谢谢鸟老师!给父母打个电话去!这块石子早该捡了!】
【谢谢鸟老师!坚持写下去!我的网文瓶颈期算个鸟!】
【谢谢鸟老师…】
【谢谢鸟老师教我人生哲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