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螳影惊堂木

双生魂记 山海云夕 3901 字 3个月前

同福客栈门口的光线突然暗了一瞬。

像是有块烧红的烙铁被猛地按进暮色里。

连空气都跟着沉了沉,带着点金属冷却的涩味。

一只身披青铜鳞甲的人形螳螂立在门槛前。

三米高的身躯如同一座移动的青铜鼎。

将斜斜掠过檐角的夕阳切割成碎金般的光点,又在地面拼出参差的影。

他胸前的鳞甲是殷商时期的云雷纹,每片甲叶都泛着被岁月磨亮的冷光。

边缘还留着几处钝重的凹痕,像是被巨力撞过,凹痕里嵌着些暗红的锈。

最醒目的是那对镰刀状前肢,弧度锐利如新月。

刃口凝着层薄薄的白霜,关节转动时发出“咔嗒、咔嗒”的轻响——像两串咬合的青铜齿轮,在寂静的傍晚格外清晰。

他头顶的触角轻轻颤了颤,如同一对灵敏的探针。

复眼转动时,透出幽绿的光。

扫过大厅的瞬间,柜台后传来“啪嗒”一声轻响——佟湘玉手里的檀木算盘没拿稳,坠在柜面上。

算珠蹦跳着滚了半圈,最后卡在“七”和“八”的档位间,悬着没掉。

“额滴神啊上帝以及老天爷呀!”佟湘玉捂住心口,往后连退三步。

绣花鞋跟在青砖上蹭出浅痕,她盯着那对泛着冷光的镰刀前肢,声音里裹着惊,却还没忘了老本行:“展堂!快把后院的竹扫把拿来——这主儿带了半门槛的土,今儿得加收双倍清洁费!”

白展堂刚用抹布擦完最后一张方桌。

把抹布往肩上一搭,脚在地面碾出个浅坑,身子却没动:“掌柜的,这主儿怕不是扫把能打发的。”

他抬了抬下巴,示意青铜螳螂的鳞甲:“你看他那甲片,比李大嘴的铁锅还厚,扫了也白扫。”

指尖在腰侧虚虚一按,那是葵花点穴手的起手式:“先看看来路再说。”

阿楚正蹲在大堂中央的八仙桌上。

举着全息直播屏对准晏辰,屏上的光影映在她眼尾,亮闪闪的。

晏辰刚用磁悬浮装置让三只茶杯在半空转成个圈。

听见动静时指尖顿了顿,茶杯却没歪,依旧稳稳悬在离桌面半尺的地方,杯沿的水汽凝成细珠,顺着杯壁往下滑。

阿楚指尖在直播屏边缘划了下。

原本显示“悬浮魔术教学”的界面瞬间切换成弹幕区——虚拟光屏上立刻炸出瀑布般的彩色文字。

连带着她手腕上的银镯子都跟着晃了晃,撞出细碎的响。

【我焯!这是螳螂成精了??甲片上的云雷纹是真的吧!边缘还有铸造时的飞边!】

【考古系学生狂喜!这青铜工艺是殷商晚期的!鳞甲衔接处还有榫卯结构,比博物馆展品还完整!】

【前排提示《庄子·人间世》名场面!“汝不知夫螳螂乎?怒其臂以当车辙,不知其不胜任也”——这是祖师爷本人来了?】

【佟掌柜还在想清洁费,不愧是你!建议直接收文物观赏费,一文钱看一眼不过分!】

【白展堂的手在摸腰了!葵花点穴手准备?但这螳螂兄甲厚三寸,怕是点不动吧?】

阿楚把直播屏举得更高些。

让镜头能框住门槛前的青铜螳螂,另一只手拽了拽晏辰的衣角:“晏辰哥,你看他触角上的纹路,像不像你上次在博物馆拍的鸮尊纹饰?”

晏辰顺着她的目光望去。

指尖轻轻一弹,悬在半空的茶杯突然转得更快了。

最后“叮”地撞在一起,稳稳落在桌上:“有点像,但更粗粝——像是实战过的兵器,不是摆件。”

他往阿楚身边靠了靠,声音压得低,带着点笑意:“你看他前肢内侧,有几道浅痕,像是长期握东西磨出来的,边缘都磨圆了。”

吕青柠抱着iPad。

踮着脚凑到青铜螳螂的跗节边,发梢扫过对方的鳞甲,带起些微尘。

她的羊角辫上还系着红绳,随着动作轻轻晃。

iPad屏幕亮得像块小太阳,刚调出《汤誓》的电子文献。

她仰起脸,声音脆生生的:“您身上的甲片有‘商’字铭文!《汤誓》里说商纣王有青铜卫队,您是不是挡过他的战车?”

青铜螳螂的复眼转向她时。

幽绿的光柔和了些,像浸在水里的翡翠。

他胸腔里传来一阵金石相击般的震动。

像是有人在空鼎里敲了敲:“非也。”

每个字都带着回音,在大堂里荡开,撞在梁柱上又弹回来。

“吾挡的不是商纣王的战车。”

“是周武王的仁义之师。”

左边的镰刀前肢突然往下一沉。

“铿”的一声脆响。

刃尖插进青砖半寸深,在地面留下道清晰的刻痕,砖屑簌簌往下掉。

“后世都笑吾不自量力。”

“说吾‘螳臂当车’,是不知天高地厚的蠢货。”

他的触角颤了颤,像是被风掀起的蛛网。

“谁又知吾当年挡在车前,是为了救车辙下的那个稚童?”

郭芙蓉刚从后院抱了捆柴火进来。

小主,

听见这话就把柴火往墙角一撂,柴火“哗啦”散了半捆。

顺手抡起旁边的条凳,凳腿在地面拖出“刺啦”的响。

她叉着腰站在青铜螳螂面前,嗓门亮得能掀翻屋顶:“早说啊!要是为了救人,排山——”

“排什么山!”白展堂的声音突然从旁边传来。

他像片叶子似的飘到郭芙蓉身后。

手指在她手腕上轻轻一勾,条凳就“啪”地落回地面,凳腿磕在青砖上,震落些灰。

他盯着青铜螳螂胸前的鳞甲,眉头皱成个疙瘩:“亲娘咧,你没看见这主儿甲厚三寸?”

“就你那排山倒海,怕不是给人家挠痒痒?”

话刚说完。

客栈的木门突然发出一声惨叫。

“轰——!”

两扇松木门板像被巨力撞碎的陶片。

木屑飞溅着砸向大堂,有片木渣擦过佟湘玉的发髻,带落了朵绒花。

一架青铜战车破墙而入。

车轮碾过门槛时,溅起的碎石打在八仙桌上,“叮叮当当”落了满地。

战车的辕杆是整根紫檀木,末端雕着饕餮头,嘴里衔着的铜环还在晃,环上的绿锈蹭在木头上,留下暗痕。

驭车者戴着顶金盔。

盔缨倒竖如红焰,他猛地勒住缰绳。

战马人立而起时,前蹄踢起的尘土迷了邢育森的眼。

他指着青铜螳螂怒吼:“匹夫!当年牧野坡没碾死你,今日定要补上这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