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空气瞬间冻结。
李强,是他们这个松散联盟里,最早“出事”的人。多年前,在一次涉及重大利益的“项目”中,李强发现了他们提供的核心装备数据被篡改,存在严重安全隐患。他极力反对,坚持要按规矩来,甚至威胁要举报。但当时,巨大的利益摆在眼前,没有人听得进他的“迂腐”之言。以鲍玉佳、张帅帅为首,他们动用关系,绕过了李强,强行推动了项目。后来,事故果然发生,李强作为当时名义上的负责人之一,被迫承担了主要责任,身败名裂,最终在一次说不清缘由的意外中丧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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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件事,是他们所有人内心深处一根共同的、不敢触碰的刺。是他们的贪婪和侥幸,间接害死了曾经的同伴。
危暐闭上眼睛,脸上肌肉微微抽搐。张帅帅的脸色变得煞白,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曹荣荣惊恐地看向鲍玉佳,似乎不明白她为何要在此刻提起这个噩梦。程俊杰按手机的动作停了下来。连一直置身事外般的孙鹏飞和马文平,也都露出了不自然的神色。
“如果……如果时光能倒流……”张帅帅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几乎只有他自己能听见。这句话,他在无数个夜晚对自己说过。
“没有如果。”危暐猛地睁开眼,打断了他,语气异常坚定,甚至带着一丝严厉,“我们都必须为自己的选择负责。李强选择了他的良心,承担了后果。我们选择了利益,现在,也在承担后果。谁也逃不掉。”
他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那目光浑浊,却像一面镜子,照出了每个人灵魂上的污点。他们来此,或许是出于残存的情谊,或许是出于舆论的压力,或许是给自己寻求一点心理安慰。但危暐,这个濒死之人,毫不留情地撕开了这层温情脉脉的面纱,将血淋淋的现实摊开在他们面前——他们和他一样,都是罪人,只是审判的形式不同而已。
探望,在这种近乎灵魂拷问的氛围中,走向了尾声。没有人再说话。沉默,成为了最好的忏悔,或者,是更深的掩埋。
临走时,张帅帅又强行塞了一些钱在危暐枕头下。鲍玉佳留下了一张名片,上面有一个她私人的电话号码。“有急需,打这个电话。”她的语气依旧没有什么温度,但这或许是她能给出的最大限度的承诺。曹荣荣犹豫了一下,摘下了手腕上的一条细细的金手链,放在了床头柜上,“这个……或许能应应急。”马文平拍了拍危暐的肩膀,力道很轻,仿佛怕把他拍散了。孙鹏飞留下了他联系到的医生电话。程俊杰头也不回地走了。
一群人如来时一般,沉默地离开了这间陋室。脚步声在空旷的楼道里回响,渐行渐远。
危暐躺在竹席上,听着脚步声消失,仿佛听着自己生命力的流逝。他剧烈地咳嗽起来,这一次,咳出了血丝,染红了枕巾。他看着那抹刺眼的红,眼神却异常平静。
困兽之斗,斗的不仅仅是病魔,更是与过往罪孽的纠缠,是与人性幽暗面的对峙。他知道,他的时间不多了。但在最终落幕之前,他似乎还有未竟之事。他强撑着,再次拿起手机,这一次,他没有打开水滴筹,而是点开了一个加密笔记软件。
他的手指,在冰冷的屏幕上,缓慢而坚定地,敲下了一个标题:
《忏悔与证据:关于李强事件的全部真相》。
他要把这一切记录下来。不是为了报复,而是为了救赎。为他自己,也为那些依旧在泥沼中,假装看不见身上污秽的“战友”们。
窗外,福州的夜幕缓缓降临,华灯初上,城市的霓虹无法照亮这间陋室的黑暗,也无法温暖一颗正在逐渐冷却、却试图在最后时刻迸发出一点真实火光的心脏。困兽犹斗,其鸣也哀。而这哀鸣,或许将成为刺破更大沉默的号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