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四六章 铜墙铁壁

一碗茶的岁月 殷野望 10161 字 4个月前

有乐不由傻眼:“哇靠!孰料这班突厥人全都会唱……”

但听穿袄家伙以一嗓“瓦尔哈拉”的高音压住了全场,激荡土耳其浴室。

黑须老翁见那几个不速之客欲离,忙从柜台下掏家伙道:“进澡堂不付钱就想走?”

“瓦尔哈拉……”

“拉你个卵!”黑须老翁开枪射脸。砰一声响,穿袄家伙裂腮而倒,有根飞钺投至,嵌在柜台上。黑须老翁探手拔出,迅即抛掷。头罩铁桶之人歪着脑袋,肩挨一钺,倒撞门边。毛发散乱的蒙面持械者转觑道,“死了没?”

瓜皮小帽那厮刚要给他一枪,有乐抢先拉住,急道:“你别掺合!”话声未落,毛发散乱的蒙面持械者忽遭投刀扎倒于旁。

毛发耷垂的泡澡家伙从池中陡然抬起一大簇连串器械,噗一声喷发,高冠耸帽的须髯客纷倒于地。

向匡匆忙往旁惊避,我亦让恒兴仓促拽开,眼前枪林弹雨,霎刻之间血肉乱撒。

黑须老翁顷挨数击,血染衣袍,悍犹未倒,从柜台后边踉跄走出,捡枪连发多下,射摔毛发耷垂家伙于池边。黑须老翁随手拾斧,蹒跚前行,拖着淌流的血迹,趋近毛发散乱的蒙面持械者跟前,抢在粗管复又抬起之先,倏然挥斧劈翻。

恒兴拽我避到柜台下,只见拿刷的壮男缩身在内颤抖不已。轰一声响,柜台崩塌半边。壮男少了一爿身躯,栽在我脚旁。

硝烟弥漫,头裹乌布的管事人跌在高凳下,端起沉重器械又轰一发,砖石激撒,多人坠池殷溅。

有乐抱头奔避,惊啧道:“那位大婶眼神不好,咱们别留在这里给她打到……”

慌乱之间,旁壁又遭轰塌一片,石屑迸散杂乱。橱柜门震开,信孝颤拿茄子爬过来忽有所见,讶觑道:“咦,那些浴巾呢?”

“通道怎竟又出现?”有乐匆瞧一眼,急忙招呼,“别提浴巾了,赶快躲进来!”

恒兴拉我欲往,蓦见有个圆球形状的物体悬空转出,挡在面前。

白光一炽,耀目难睁,四周骤有爆响剧震,地面撼动。我耳朵嗡鸣难息,良久犹未定神。

“往哪儿踩?”淌汗淋漓搓澡的家伙趴在我脚下问道,“怎竟踩得我莫名的兴奋?”

一团湿巾揉成球状,朝我头额抛打。我猝惊回神:“球……”

黑须老翁从柜台后面投巾恼觑道:“我叫你蹦上去踩他死去活来,不是要你踩到他莫名兴奋!”

我刚跳下来懵头找鞋,有乐伸扇一拍,啧然道:“为什么不穿鞋袜乱踩别人?”

淌汗淋漓搓澡的家伙趴在石台上斜叼烟卷棒儿转瞧道:“没事别慌,我感到很爽……”

小主,

有乐伸扇拍打道:“你在享受其踩,当然爽歪歪……”

黑须老翁在柜台后面微哂道:“洗完土耳其浴,人们皆能感到很爽。只要是真的顾客,没谁不爽。别以为我们夫妇年老眼花,看不出这里今儿混进了‘不速之客’,有些人根本不是来洗澡的……”

淌汗淋漓趴在石台上的家伙忙道:“我是来洗澡的。”黑须老翁冷哼道:“你不是。”

“我真的是顺便来洗澡的!”趴在石台上淌汗淋漓的家伙叼烟卷儿申辩道,“不信你问基辅的哥们儿。我跟他一起尝试踩冰渡过第聂伯河,找捷径围绕鞑靼军营转一圈儿,然后穿过多重鹿砦防线,由于克里木汗国流行瘟疫,我和基辅的哥们被阻挡在隔离地带暂时没办法返回顿河区,就辗转经霍京出海,搭黑海运粮船往返于亚速和地中海之间,但不准备糊里糊涂被载往波罗的海,甚或多瑙河战区,于是就在你们的港口下船,顺路洗个土耳其浴……”

向匡身旁那个郁郁寡欢的泡澡家伙耷垂毛发被挤在角落,投来无精打采的一眼。

“你不该来这里,”黑须老翁从柜台后瞥觑道,“俄罗斯和乌克兰联军与土耳其军、鞑靼军对阵多时,别以为留在城里的突厥铁骑巡卫全是废物,视而不见。我听闻顿河集团军已折损不少探马,第聂伯河集群前哨的首级挂满了沿岸的秃树梢。估计你们刚上岸,就给人一路跟踪。有命进城,未必还能活着出去……”

眼圈瘀黑的斯文之士跟前那个葫芦形状冠帽更加高耸之人面孔微侧,忽问:“你站队哪边?”眼圈瘀黑的斯文之士刚要张口回答,黑须老翁从柜台后迎视道:“我坐在这里,身为浴室掌柜,无论你们处于哪一边,进来泡澡须守规矩,尤其不可白吃白拿。递条子不管用,我这儿不接受白条。出去之前要付清了帐才走……”

长利拎着东西懵问:“这是什么年代呀?”

“俄土战争。”小皮索捧盒转谓,“突厥亦即土耳其攻灭拜占廷后兵锋四掠,又与新兴的俄罗斯断断续续打了两百多年。俄罗斯帝国与奥斯曼帝国之间为争夺高加索、巴尔干、克里米亚、黑海等地进行的这一系列战争,在俄罗斯及其铁杆盟友乌克兰和希腊人看来,不得不以战止战,旨在结束地跨欧亚非三洲、曾经长达数百年扩张与征服的奥斯曼帝国和其藩属克里木汗国对俄罗斯的侵略。”

葫芦形状冠帽高耸之人以手梢微拂往后,故意亮出袍襟下插揣的兵器,侧目投觑道,“我问你站在哪一边?”

眼圈瘀黑的斯文之士刚要张口作答,黑须老翁从柜台后接茬儿道:“我坐在这里,肯定不在你那边。前次你手下白吃白拿的帐还没算,过来先把帐单付清了再说话不迟……”

有乐闻言忙道:“长利,你听见啦?”

“我哪里拿多少食物?”长利憨然道,“每样只拿一个,而且把钱放进去了。”

“你付了什么钱?”有乐纳闷道,“该不会是向匡从魏国带来的那些有锈的铸币吧?”

“看来转眼又要开打,”向匡坐在郁郁寡欢耷垂毛发泡澡家伙旁边转望道,“好在我捡到的井盖还没锈,可以当盾牌……”

“只要是真钱,”黑须老翁从柜台后瞥觑道,“我都收。起码诚意摆在那儿,不像某些人,手上有了点儿小权,到处作威作福,不把平民百姓的生计当一回事……”

“你别另有所指,”葫芦形状冠帽高耸之人微扬下巴,抚髯冷哼。“关键时刻讲钱,不以大局为重。这里何止混进一两个不速之客,先前闻报另有一伙来历不明的俄罗斯人蹊跷地出没于此,还好突厥铁卫出动迅速,已然包围得水泄不入,往窗口看……”

“跟你们不讲钱讲什么?”黑须老翁在柜台后数说道,“每次急着向各铺面催收苛捐杂税的时候,眨过眼没有?伸手各种摊派,拿了又拿,四处白嫖还好意思跟别人讲‘大义’……”

长利凑近窗户往外张望,不安道:“先前怎竟未加留意?外面果然到了好多突厥兵马,竖起厚盾排列,还推叠摆放数层瞅似沉重的钢板铁栏之类障碍物,密密匝匝地围堵门窗,状如铜墙铁壁结构……”

向匡打量旁边那郁郁寡欢耷垂毛发泡澡家伙,悄问:“是不是你招惹来的?”

郁郁寡欢耷垂毛发泡澡家伙懵摇脑袋,却又忍不住叨咕道:“他们总想报复,乌克兰人常被左邻右舍挤来捏去,包括你在内,挤迫我近乎粘贴墙上……”向匡低哼道:“我看你又要玩完了,识相就赶快求我保护,先把好东西交出来,别掖着藏着……”郁郁寡欢耷垂毛发泡澡家伙愣问:“为什么说‘又’?别以为我没留意你的语义里包含有个‘又’……”

“由于乌克兰人又捅漏子,”柱影后有个毛发蓬松的叼烟家伙抱鸭悄谓,“土耳其企图对乌克兰和黑海沿岸诸国进行报复,成为俄土战争的直接起因。完成统一后的俄罗斯打着‘拯救异教压迫下的共同信仰者’和‘保护斯拉夫兄弟’的旗号,先是通过外交途径向土耳其施加压力,但效果并不显着。土耳其反对乌克兰同俄罗斯重新合并,奥斯曼帝国入侵乌克兰而引发首次俄土大战。俄罗斯和乌克兰联军在萨莫伊洛维奇和罗莫达诺夫斯基的指挥下,于公元一六七六年春渡过第聂伯河,首战告捷。从那以后的两百多年,重要的大战有十次,平均不到十九年就有一次较大规模的战争,土军几乎屡战屡败。此是欧洲历史上最长的战争系列,俄土战争的结果是俄罗斯帝国扩大了疆土,土耳其逐渐衰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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淌汗淋漓搓澡的家伙趴在石台上斜叼烟卷棒儿转面惑望。

“这真是很糟糕,”我捂额在旁发愣,恒兴亦捧头怔瞅道,“每次我们冲出那道门,怎么又直接进来澡堂里面了?”

“按说应该有个通道,”有乐摇扇称奇,“怎竟没看到?一出那门,又进这里……”

长利从窗边憨然返顾道:“不过每回咱们进来的时候,糟糕事还没发生,澡堂里面一片祥和……”

“恐怕这里有一个死循环,”小皮索捧盒琢磨道,“搞不定就是死关卡。”

“你们肯定作弊了,”柱影后面那个毛发蓬松的叼烟家伙抱鸭质疑道,“不然怎么还没死?”

“或许因有神奇东西护身,”有乐猜想道,“抑或另外出于意想不到的原委,你们不也好端端的?”

毛发蓬松的叼烟家伙在柱影后面抱鸭咕哝道:“没准儿已死了不知多少回,难怪每趟一进来这里,我就浑身发冷。你看阿梨的羽毛也耸起来了……”

“这就跟时空炼狱一样糟糕,”小皮索捧盒惴望道,“不停地往返来回循环,出不去就生不如死……”

恒兴忙唤道:“清秀,你还愣在更衣室那里发什么呆?”眼圈瘀黑的斯文之士徐徐转面,只见眉目如画的整齐男子端持长铳,从门边悄瞄往外,手牵链索的白面微须男子披着大衣在前边吩咐随从:“赶快重新规划另外的逃脱路线……”

“我看没用的,”柱畔一个毛发耷拉家伙蹲摇脑袋,苦起脸叹气。“‘郇山会’从千星埠开辟的那些时空通道糟透了!别再使用他们规划的路线图,不如改换锡耶纳工程师在哨塔九十九层设计未完成的半成品‘时光梭轮’试试……”

长利憨问:“你们不介意千艰万难穿越回来捉拿的那厮到底是谁呀?”手牵链索的白面微须男子稍瞥一眼,若有所思的回答:“在你们的时代,终极的罪行还未发生。其可以是任何人。换句话说,谁都有可能……”

“但对我们来说,”柱后一个嘴罩管状东西粗喘的老者抬脸微喟,“结果已然产生,便知谁该担责。终须有人对这样的结果负责,毁掉整个世界,不能太便宜了直接造成这般结果的人。因而穿越时空追责,无论多艰难,在我们看来值得。”

“然而有用吗?”蹲在柱畔的毛发耷拉家伙苦笑道,“无论怎样做什么,原先的世界已毁。我们最多只能碰运气逮到那个侥幸未死在自己造成恶果的不走运家伙,终究没法改变任何结局……”

长利惑问:“既知如此,为何不赶在恶行造成恶果之前抢先搞定恶人?”

“我们也想过,”手牵链索的白面微须男子肩披大衣颔首低嗟,“为何做不到?”

长利揭开麻袋,瞅了瞅头罩铁桶之人,纳闷道:“可是最终毁灭世界的人为何出现在土耳其这里呢?”

“你们不也误打误撞的出现在此?”毛发耷拉家伙起身从他手上抢回麻袋,难掩懊恼道。“我们捉拿罪犯穿越时空通道,路子不熟,蹿错门有什么奇怪?”

向匡在池畔抬井盖轻敲一下脑袋,探问:“来来回回窜错门,我们困在这里了,后巷那边看来也不好走,必设埋伏。你还有什么路子?”湿发耷垂的泡澡家伙从他身旁转面郁然望向柱影遮掩之间。

“糟糕!”其刚启口欲言,光头圆脸胖子从水里冒出脑袋愕觑道,“浴池里为什么会有一滩大便漂移过来呀?”

瓜皮小帽那厮忙跟众人纷避不迭:“哪呢哪呢?”

信孝拿茄一指,随即伸鼻去闻,口中哼唱歌曲,但见一伙笑眯眯的摧颓老头向他泅近,信孝转身潜水急溜。

“瞅似已婚妇女的大便,”表情宛如哭笑不得的金发小子俯瞧一眼,叉腰质问其畔的管事人。“是不是你啥时候屙在里面的排泄物?事实明摆在那儿,别说我‘睚眦必报’……”

头裹乌布的大婶坐凳闻言着恼,挥棒将他啪的打翻池边。光膀愣立的秃汉捂鼻正自好笑,亦挨一击,懵跌开去,不意撞到金发小子,随着噗咚两响,池水溅洒。旁人匆移叫苦:“他们摔在粪便上,污水溅过来,洒了咱们一脸……”

“不讲卫生!”葫芦形状冠帽高耸之人扬起下巴,朝柜台那边抚髯冷哼。“这回肯定要罚到你没话说……”

黑须老翁不吃这一套,啧然道:“别以为我没料到,分明是你们带进来悄悄投入浴池,却故意栽陷,找个肮脏的借口罚钱……”葫芦形状冠帽高耸之人低哂道:“就算是又怎么样?你窝藏俄罗斯密探,人赃俱获。早知有这一天,你该提前把澡堂的生意以低价转让给我妹夫……”

“一个比一个黑。”有乐忙问,“眼见要开打,赶紧找蚊样家伙带咱们撞墙走,那支歌怎样唱才对?”

长利摇头刚答:“有个地名很难记住……”忽见高冠耸帽的须髯客亮出刀斧,一齐围过来唱:“蜘蛛在帝国的宫殿里织下它的丝网,猫头鹰却已在阿弗拉希阿卜的塔上唱完了夜歌。”

小主,

有乐纳闷道:“为何这班突厥人全都会唱?”

“此首波斯歌曲脍炙人口,”高冠耸帽的须髯客亮出兵刃,逼近透露,“早给我们苏丹亲自唱得家喻户晓,这里没谁不会唱……”

“原该料到谁偷了我的诗,”表情宛如哭笑不得的金发小子爬上池边恼道,“果然是波斯那边的安息人给我来这一手。日后必用火与剑一路洗劫去,别以为我不会‘睚眦必报’……”

“天下诗文无非抄,”光头圆脸胖子赤膊抱臂在旁不以为然道,“我看有人随手写在罗马陋巷墙壁上,路过时就记录下来,能怪谁偷?”

表情宛如哭笑不得的金发小子揪问:“难道是你偷走的?”光头圆脸胖子给个鄙薄的眼色,抬掌反掴道:“几句破诗,没我口诵流传下来,岂有家喻户晓之日?”

光膀的秃汉游过来摇头质疑:“就苏拉那水货,我不信真能‘家喻户晓’……”有乐伸扇一拍,提醒道:“又低估他?洗洗耳朵听全皆在唱……”

但听穿袄家伙以一嗓“瓦尔哈拉”的高音压住了全场,激荡土耳其浴室。

黑须老翁见那几个不速之客欲离,忙从柜台下掏家伙道:“进澡堂不付钱就想溜?”

穿袄家伙转身靠近,继续朝他大唱:“追随诸神前往瓦尔哈拉……”

黑须老翁一只手往柜下摸枪,板起脸沉哼道:“付钱!”

穿袄家伙张大嘴巴,朝他仍唱不停:“诸神前往瓦尔哈拉……”

黑须老翁皱眉不已,脸色铁青的忿问:“给不给钱?”

穿袄家伙伸嘴凑近其脸,接着高唱:“前往瓦尔哈拉……”

黑须老翁面笼杀气,攥枪说道:“要唱也行,买单再唱。”

穿袄家伙并没掏钱,嗓音雄浑苍劲地自顾唱歌:“瓦尔哈拉……”

黑须老翁懑视道:“再拉一声试试?”

穿袄家伙拖长腔调:“拉……”

“拉你个卵!”黑须老翁开枪射脸。砰一声响,穿袄家伙裂腮而倒,有根飞钺投至,嵌在柜台上。黑须老翁探手拔出,迅即抛掷。头罩铁桶之人歪着脑袋,肩挨一钺,倒撞门边。毛发散乱的蒙面持械者转觑道,“死了没?”

见其猝挨一刀贯肩,有乐匆拽瓜皮小帽那厮避开,口中叫苦:“人真是没救了,说话间又这样……”

“我就盼这样,”葫芦形状冠帽高耸之人扬起下巴,走来揪衫斥喝,“你伤人了!立刻扭送问罪,浴场归我……”

刚伸臂纠缠,不意手腕被黑须老翁反拿。葫芦形状冠帽高耸之人急要抬刃斜撩,黑须老翁先已抽出他别在腰间的短刀,沉脸低哼:“已知哪些是坏蛋,这种感觉真好!”随即横抹那人喉脖,血流如涌。葫芦形状冠帽滚落池边,眼圈瘀黑的斯文之士徐徐转觑。

有个纺锤状冠帽家伙持斧削背,黑须老翁甩投短刀,将其扎摔柜边。纺锤状冠帽家伙犹在血泊中挣扎爬行,黑须老翁拾斧走去劈斫数下,砍掉脑袋,拎起来抛往后面,掷翻一个举刀冲近的须髯客,上前踩住,挥斧剁脸裂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