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林殿。

殿内烛火猛地一跳,投在地上的影子随之扭曲。

一枚代表“匈奴王庭”的黑玉棋子,被刘彻修长的手指拂落在地。

“啪”的一声,清脆,刺耳。

棋子碎裂开来。

“一场龙城之捷,国库去了三成。”

刘彻的声音很沉,像殿外凝固的夜色,压得人喘不过气。

“再来两场,朕的国库,就得改名叫空库。”

卫子夫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俯身,将那枚碎裂的棋子捡起,用指腹摩挲着断口,轻轻放回他手边。

她伸出纤长的手指,没有去碰沙盘上代表北境防线的任何一处。

指尖反而点在了内陆。

那几片用朱砂圈出的,富得流油的疆域上。

“陛下的钱,在这里。”

刘彻的瞳孔骤然一缩,视线顺着她的指尖看去。

齐国,赵国,燕国……

那些刘姓宗亲的封地,一个个盘踞在大汉躯体上的“国中之国”。

卫子夫收回手,声音很轻,却字字都敲在刘彻的心上。

“吴楚之乱的伤疤,还没好利索。”

“所以,这里成了谁也不敢碰的禁区。”

“陛下的政令,出不了长安。”

“陛下的钱粮,收不尽天下。”

她抬起眼,静静地凝视着他,眼底没有情绪,只有事实。

“这天下,究竟是陛下一个人的天下,还是他们刘氏诸王的天下?”

这句话,像一根无形的钢针,狠狠刺破了龙城大捷带来的虚假繁荣。

刘彻死死盯着沙盘,胸膛剧烈地起伏,呼吸都变得粗重。

许久。

他忽然笑了。

那笑声让殿内的烛火都跟着摇曳,仿佛被寒风吹过。

“你说得对。”

“是朕,太仁慈了。”

几日后,宣室殿。

龙城大捷的余温尚在,朝会之上,四处都是歌功颂德的嗡鸣。

刘彻端坐龙椅,面无表情,仿佛一尊没有感情的神像。

他的视线越过那些唾沫横飞的公卿,落在一个几乎被人遗忘的角落。

主父偃。

那个曾上疏《九事》,却被他晾了许久的郎中。

此刻,他像一头被困在笼中的饿狼,瘦骨嶙峋,眼神里燃烧着最后一搏的火焰,死死盯着御座的方向。

刘彻的指节,在龙椅冰冷的扶手上,轻轻敲了一下。

嗒。

就是这一下。

主父偃像是收到了某种指令,猛地从队列中冲出,重重伏跪于地!

“臣,郎中主父偃,有本上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