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朔元年,立春。

长安,未央宫兰林殿。

“哗啦——”

一盆接着一盆的血水被端出殿门,滚烫地泼在冰冷的雪地上,晕开一片刺眼的猩红。

腥热的雾气刚一升腾,就被呼啸的暴雪瞬间吹散。

殿内,是卫子夫被剧痛折磨到变调的嘶喊。

殿外,是死一般的寂静。

刘彻站在廊下,身形纹丝不动。

雪片落在他玄色的帝王冠冕上,竟没有融化,仿佛他周身的空气都已冻结。

他的视线,如同一枚烧红的铁钉,死死钉在那扇紧闭的殿门上。

《推恩令》已下,天下诸侯暗流涌动。

他迫切需要一个嫡长子,一个无可指摘的继承人,来稳固他即将开启的铁血大业。

可现在,整个长安都在传,卫子夫腹中怀的是“灾星”。

一个稳婆手脚发软,几乎是滚着爬了出来,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陛下……夫人她……她快没力气了……”

王太后在侍女的搀扶下赶来,脸色在廊下灯笼的映照下忽明忽暗。

她身后跟着几位宗室重臣,眼神闪烁,各怀心思。

就在这时,太医令步履沉重地走出殿门。

他脸上没有慌乱,只有一种医者无力回天的悲悯,恰到好处。

他一丝不苟地整理好衣冠,走到刘彻面前,跪倒在地。

“陛下,臣无能。”

声音清晰,却带着一丝精准的颤抖。

“卫夫人血崩之势已成,药石罔效,如今……只剩一个法子能保住龙嗣。”

他重重叩首,每一个字都砸在众人心上。

“臣等恳请陛下圣裁,是否……保小。”

这看似是难题,实则是一个剧毒的陷阱。

选则是,他就是逼死爱妃的冷血帝王,卫氏一门和整个军方集团必将与他生出嫌隙。

选则否,他就是亲口承认这孩子是“灾星”,不值得用命去换,之前所有的努力都将沦为笑柄。

廊柱的阴影里,几名宫人悄悄低下头,嘴角勾起微不可查的弧度。

他们是刘陵的人。

只等皇帝给出那个注定错误的答案。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刘彻身上。

王太后嘴唇动了动,终究什么也没说,只是眼神复杂地看着自己的儿子。

刘彻忽然动了。

他走下台阶,一步,一步,停在太医令面前。

风雪似乎都静止了。

他俯下身,看着地上的人,声音很轻,轻得仿佛一触即碎。

“朕问你,若用虎狼之药强行催产,母子存活的可能,有几成?”

太医令心中一喜,脸上却更显悲戚。

“回陛下,不足一成。卫夫人……必死无疑。但龙嗣,或可保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