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炼钢炉旁的意外

“夹皮沟”家属区推广新法接生的艰难,如同北方春日化冻的土地,泥泞而反复。周文瑾和沈怡如刚刚勉强平息了孙大娘引发的风波,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另一种更为急促、更为尖锐的警报,便撕裂了职工医院相对日常的忙碌——那是工业建设本身所带来的、更为直接和残酷的创伤。

一个天色灰蒙蒙的下午,周文瑾正在外科诊室整理病历,耳边是医院固有的嘈杂声:孩子的哭闹、病人的咳嗽、护士匆忙的脚步声、还有窗外隐约传来的厂区持续不断的机器轰鸣。这轰鸣声是这片土地的背景音,平日里人们几乎习以为常,但此刻,这轰鸣声中似乎夹杂进了一丝不同寻常的骚动和尖锐。

突然,医院门口传来一阵极其慌乱、声嘶力竭的吼叫和杂沓沉重的奔跑声,瞬间压过了一切声响!

“医生!医生!快!快来人啊!”

“救命!大锤不行了!”

“让开!都让开!抬进来!”

声音里的惊恐和绝望,像冰冷的针一样刺入每个人的耳膜。门诊部的病人和医护人员都惊得站了起来,望向门口。

周文瑾的心猛地一沉,那种不祥的预感让她立刻放下手中的笔,快步冲向外面的走廊。只见三四个浑身沾满灰烬和油污、脸庞被炉火熏得黑红、汗水淌出一道道沟壑的炼钢工人,正抬着一个担架,疯了一样冲进医院大门。他们的工装有多处烧焦的痕迹,冒着淡淡的青烟,脸上写满了惊魂未定和巨大的恐惧。

担架上,一个极其魁梧的汉子蜷缩着,发出压抑不住的、从喉咙深处挤出的痛苦呻吟。他整个右臂以及右胸侧的棉工装几乎被高温熔融物烧毁,与下面惨不忍睹的皮肉黏连在一起,暴露出的创面大片焦黑与猩红交织,边缘起着巨大的水泡,有些地方还在丝丝地冒着热气。空气中瞬间弥漫开一股皮肉焦糊和钢铁灼烧后的呛人气味。那汉子的脸色在黝黑的底色下透出一种可怕的灰白,牙关紧咬,额头上青筋暴起,豆大的汗珠不断滚落,混着黑色的灰渍,砸在担架床单上。

“怎么回事?!”周文瑾厉声问道,同时已经上前检查伤情,手指迅速探向伤者的颈动脉,脉搏快而弱。

“周大夫!是…是铁水!炉子…炉子喷了!”一个年轻一点的工友带着哭腔,语无伦次地喊,“张大锤!是张大锤啊!为了推开小刘,他自己没躲开…那坨红渣子直接就…”

张大锤!劳动模范张大锤!周文瑾虽然不直接认识,但这个名字在医院和厂区都如雷贯耳。他是炼钢车间的王牌炉前工,技术顶尖,为人豪爽仗义,是真正从工人中涌现出的英雄人物。

“立即送抢救室!快!”周文瑾没有丝毫犹豫,声音冷静得如同绷紧的钢丝,瞬间压下了现场的慌乱。她一边指挥工人抬人,一边对闻讯跑来的护士喊道:“小赵,准备大量生理盐水冷却冲洗!小王,立刻去拿所有库存的烧伤膏和磺胺粉!通知手术室准备清创!快!”

护士们像被上了发条一样,立刻分头行动。整个医院的气氛骤然紧张到了极点。

抢救室里,灯光惨白。张大锤被小心翼翼地平移至病床上。剧烈的疼痛让他几乎昏厥,但强大的意志力又让他保持着一丝清醒。工友们围在门口,不肯离去,个个眼巴巴地望着里面,如同失去了主心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