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阳!”陈景行只来得及嘶吼出儿子的名字,伸出的手被一股狂暴的吸力猛地扯开。
陈沐阳感觉自己被卷入了一个疯狂旋转的万花筒。无数破碎的、颠倒的、无法理解的色块和光影碎片呼啸着从身边掠过。他看到自家那艘熟悉的独木舟船底朝天地悬浮在头顶的“天空”,船底附着的藤壶清晰可见;他看到巨大的、发着惨绿幽光的海藻森林在下方(或者上方?)无边无际地蔓延;他看到扭曲的金属残骸像怪鱼的骨架般刺破幽暗……方向感彻底消失,上下左右失去了意义。身体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粗暴地撕扯、抛掷,内脏仿佛要冲破胸膛。父亲的身影在混乱的光影中一闪而逝。极度的眩晕和恶心感海啸般淹没了他,意识像风中残烛,在剧烈的空间撕扯中迅速沉入黑暗的深渊。
小主,
冰冷!
刺骨的、带着浓重盐腥味的冰冷海水猛地灌入鼻腔,将陈沐阳从昏迷的深渊中呛醒。
“咳!咳咳咳!”他剧烈地咳嗽着,咸涩的海水从口鼻中喷出,肺部火烧火燎。他挣扎着睁开沉重的眼皮。
眼前的景象让他瞬间忘记了呼吸,忘记了咳嗽,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这一刻凝固。
没有天空。
头顶上方,是无边无际、深不可测的墨蓝色海水。巨大的、形态扭曲的阴影在这片“天穹”中缓慢移动,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压迫感。那绝不是寻常的鱼群,更像是某种古老而庞大的深海巨物投下的可怖轮廓。
而他的“脚下”,或者说他身体悬空漂浮的“下方”,是……一片倒悬的、连绵起伏的“陆地”?
那是由无数巨大、嶙峋的礁石、纠缠盘绕的巨藻森林,以及散落其间的、形态诡异的沉船残骸组成的倒悬世界!沉船扭曲的桅杆像怪物的利爪刺向“上方”的海水,礁石的尖锐棱角朝下,而本该是海底的地方,此刻却弥漫着一种朦胧、稀薄、仿佛浑浊空气般的物质,笼罩着下方更深处无法看清的黑暗。整个世界如同一个巨大而诡异的倒扣水晶球,他被困在了球壁之间。
“爸!爸——!”陈沐阳猛地回过神,惊恐地嘶喊起来,声音在粘稠的海水中显得沉闷而无力。他疯狂地扭动身体,试图在失重的环境中寻找方向。露兜树纤维编的竹篓早已不见踪影,所幸腰间的贝壳刀还在。他抽出刀,胡乱地划动着,却只搅动起一片片细小的气泡。
“沐…沐阳…”一个微弱而熟悉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从斜下方传来。
陈沐阳心脏狂跳,循声奋力“游”去——在这片诡异的空间里,移动更像是笨拙的扑腾。绕过一块倒悬如小山般的礁石,眼前的一幕让他魂飞魄散!
父亲陈景行正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拖拽着,朝那片倒悬“陆地”深处一个巨大的、宛如深渊入口的黑暗洞穴移动!缠住他脚踝的,是几条粗壮得如同巨蟒般的发光海草!那些海草呈现出一种极其诡异、不祥的幽蓝色,表面布满粘液,像无数条细小的蓝色血管在草茎内部搏动,散发出忽明忽暗的冰冷光芒。它们的力量大得惊人,陈景行徒劳地挣扎着,试图用手中的枣木拐杖去撬、去砸,但那坚韧的青铜钩敲在滑腻的海草上,只发出沉闷的“噗噗”声,连一道印痕都无法留下。更可怕的是,随着海草的每一次蠕动收紧,一些细小的、如同蓝色萤火虫般的发光孢子就从草茎断裂处逸散出来,飘向四周。
“爸!坚持住!”陈沐阳目眦欲裂,爆发出全身的力量,手脚并用地向父亲扑去。他唯一的武器,只有那把小小的贝壳刀。
就在他即将靠近时,眼角余光瞥见下方倒悬“陆地”上一艘半埋在礁石里的巨大沉船残骸。船体早已锈蚀得不成样子,爬满了厚厚的、如同灰色岩石般的藤壶。但就在他目光扫过的瞬间,那些“岩石”突然动了一下!
紧接着,船体表面覆盖的厚厚一层“灰岩”猛地向上(对陈沐阳来说是向下)张开!露出里面密密麻麻、层层叠叠、如同锉刀般尖锐细碎的惨白色利齿!那不是藤壶,而是一种从未见过的、伪装成藤壶的恐怖食肉生物!它们吸附在沉船表面,张开的“嘴”像一个个等待吞噬的深渊陷阱。刚才陈沐阳搅动水流产生的微弱波动,似乎惊醒了这些沉睡的猎手。其中一只离得较近的“食人藤壶”猛地从船体上弹射起来,速度快如闪电,布满利齿的口器直噬陈沐阳的腿部!
“小心!”陈景行嘶声警告。
陈沐阳全身的汗毛瞬间倒竖!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他猛地扭腰,身体在水中强行翻转半圈,险之又险地避开了那张布满死亡利齿的大口。贝壳刀几乎是下意识地狠狠挥出,带着他全部的恐惧和力量,砍在那食人藤壶布满粘液的粗糙外壳上。
“嚓!”
一声脆响,贝壳刀竟应声断成两截!刀尖部分旋转着飞入幽暗的水中。那藤壶的外壳坚硬得超乎想象,只在表面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白痕。巨大的冲击力震得陈沐阳手臂发麻。那藤壶一击不中,又似乎对陈沐阳的“体型”不感兴趣,慢悠悠地合拢了布满利齿的口器,重新落回沉船表面,再次伪装成一块不起眼的灰色岩石,只有偶尔微微张合的口器缝隙,透露出里面森然的利齿。
冷汗瞬间浸透了陈沐阳的脊背。他看着手中只剩半截的贝壳刀,一股绝望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父亲被那诡异的发光巨藻越拖越远,离那个黑暗的深渊洞穴入口更近了!他甚至能看清洞穴边缘嶙峋的礁石上,也覆盖着那种散发着幽蓝光芒的致命海草!
怎么办?!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的手慌乱地在腰间摸索,指尖突然触碰到一个坚硬、冰冷、带着天然弧度的事物。
是那根黑曜石鱼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