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5章 渠源陶踪

夕阳的金辉彻底沉入雨林厚重的墨绿帷幔,根屋里弥漫着药草与松脂的清冽气息。陈景行靠在土墙上,花白的鬓角被汗水浸湿,那条曾乌黑肿胀的伤腿,如今在阿图新敷的药膏下,显露出大病初愈的苍白。他紧握着那根削磨光滑的木棍,指节因用力而发白,脚掌极其缓慢地、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抖,在藤席上向前蹭动了半寸。

“好!爹!就这样!”陈沐阳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激动,仿佛怕惊散了父亲这来之不易的寸进。

陈景行抬起头,苍白的脸上因用力而泛起一丝潮红,浑浊的眼中是近乎孩童般的专注和兴奋:“筋…还僵…像…冻住了…使不上大力…”他喘息着,额角青筋微微跳动,“但…能动!骨头…不钻心疼了!”

阿图蹲在一旁,用一块干净的植物韧皮轻轻擦拭掉陈景行腿上新渗出的细密汗珠。她的目光扫过伤口愈合后留下的细小蚁齿疤痕,又落在腿肚因长期不动而微微萎缩的肌肉线条上,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毒根已拔,剩下的,是漫长的、水滴石穿的复健。

村落沉入安眠,只有守夜人偶尔低沉的呼哨在悬空的栈道间传递。陈沐阳躺在父亲身边,听着父亲逐渐平稳悠长的呼吸,身体的每一块肌肉都在酸痛的余韵中叫嚣,那是白日清理水渠淤泥、挥汗如雨的印记。然而这酸痛深处,却滋长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疏通泉眼,砍伐老藤,清理水渠……他不再是纯粹的受庇护者,他的汗水,正一点点融入这片悬空世界的脉搏。

晨光初露,村落便在一种蓄势待发的忙碌中苏醒。蓄水池边人影晃动,女人们用各种容器盛满清冽的泉水。托克那精瘦的身影出现在根屋前的栈道上,他身后跟着奇诺和另外两个昨日一同清理水渠的年轻村民。托克的目光扫过陈沐阳,又看了一眼根屋内正扶着木棍尝试小幅屈膝的陈景行,没有言语,只是朝村落上方那道已清理出大半的引水渠遗迹方向偏了偏头。

无需多言。陈沐阳抓起倚在门边的燧石手斧,又拿起一根昨晚洗净备用的老龙筋藤,快步跟了上去。阿图留在根屋,继续照料陈景行复健。

目标明确:找到废弃引水渠的源头,探明断流之因。

托克在前,脚步沉稳,他对这片环绕村落地势了然于胸。奇诺像只机灵的猴子,在盘错的树根和藤蔓间灵活穿梭探路。越往高处攀爬,植被愈发浓密原始。巨大的板根如同扭曲的城墙,湿滑的苔藓覆盖着每一块裸露的岩石。空气潮湿得能拧出水来,浓烈的腐殖土气息混合着某种奇异的、类似硫磺的淡淡气味。

引水渠的遗迹时断时续,被疯长的蕨类和粗壮的树根顶得支离破碎。他们沿着残存的石壁痕迹向上搜寻。陈沐阳手中的燧石手斧再次成为开路的利爪,劈砍着挡路的坚韧藤蔓。每一次挥砍都震得手臂发麻,但他咬牙坚持着,汗水很快浸透了后背。

“小心!”奇诺忽然在前方低呼,指着左侧一片看似平坦、覆盖着厚厚枯叶的地面,“下面是空的!有地气!”

陈沐阳立刻停步,用燧石手斧小心探去。果然,枯叶之下并非实地,而是一个被落叶巧妙掩盖的塌陷洞口!一股带着温热和淡淡硫磺味的气流从洞口幽幽溢出。他连忙示意身后的人避开这片危险区域。

地势越来越陡峭。巨大的岩壁在前方拔地而起,如同巨神倾倒的壁垒。引水渠的遗迹在此彻底被繁茂的植被和崩落的碎石掩埋,只留下几块散落的、长满青苔的规整石块,暗示着它曾努力攀援的痕迹。

“源头…应该就在这岩壁后面。”托克停下脚步,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仰望着高耸的岩壁,沟壑纵横的脸上露出凝重。他指着岩壁下方一处被浓密蕨类和巨大藤蔓完全遮蔽的角落,“老渠…是从那里穿过去的…后来山塌了…堵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