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拿起模具,借着灯光仔细查看,只见藤蔓缠绕自然,像真的在生长一样;花朵形态各异,有的完全绽放,露出灿烂的笑容;有的含苞待放,像害羞的小姑娘;有的花瓣朝左,仿佛在欣赏左边的风景;有的朝右,好像在和右边的同伴打招呼,果然有向背之分,活灵活现,仿佛能闻到花香。
“李大人,这花纹比宫里给贵妃做的糕点模子还费眼。” 赵师傅虽然累得够呛,声音都有些沙哑,但语气里难掩赞叹,“每朵花都不一样,细看还有向背呢,刻完这一个,我这眼睛都快花了,看东西都有点模糊了。”
这时,李杰推门进来,手里端着一杯热气腾腾的胡椒茶,茶杯是粗陶做的,带着质朴的质感。“赵师傅辛苦了,来,喝杯茶暖暖身子,解解乏。” 他把茶杯递过去,笑着说,“这才叫‘精工出细活’,您看这花纹,多漂亮,就像一幅活的画。将来百姓看到这花纹,就知道是好香皂,是咱们司农寺出品的,错不了,就像看到老字号的招牌一样放心。”
赵师傅接过茶杯,双手捧着,感受着茶杯传来的温暖,他喝了一口,胡椒的辛香在嘴里弥漫开来,带着一丝微辣,顺着喉咙滑下去,顿时觉得浑身暖和了不少,疲惫也消散了几分。“大人说得是,只要能做出好东西,累点也值了。” 他看着手里的圆形模具,像看着自己的孩子一样,满眼都是喜爱和自豪。
李杰拿起模具,在灯光下仔细端详,只见缠枝纹的主藤如翡翠雕琢,蜿蜒流转间带着一股生生不息的韧劲。七朵胡椒花在藤蔓间错落绽放,花瓣的纹路被刻刀剔得深浅适宜,仿佛轻轻一碰就会落下洁白的花屑;五朵薰衣草则如紫玉串成的铃铛,低垂的姿态里藏着几分娇羞,紫色的花穗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赵师傅您看,” 李杰用指尖轻轻点过一朵胡椒花的背面,“这花瓣的阴面刻得稍深,阳面稍浅,连花萼的绒毛都刻出来了,难怪您说费眼。” 他忽然想起初见胡椒花时,花瓣上细密的绒毛沾着晨露,在阳光下像撒了层碎银,此刻模具上的花纹竟将那番景致凝在了枣木里。
赵师傅嘿嘿笑了两声,用袖口擦了擦眼角:“大人您瞧这第三圈的藤蔓,转至此处本该僵直,我特意让它向外弯了半分,像被风吹得微微晃动,这样才活泛。” 他指着藤蔓转折处的一道浅痕,“就这半分弧度,我刻了足足两刻钟,稍不留意就成了死结。”
李杰闻言,心中愈发敬佩。这方寸之间的功夫,藏着的是老匠人对器物的敬畏。他忽然想起穿越前在博物馆见过的唐代银器,那些缠枝纹看似随意,实则每一笔转折都有法度,原来真正的精工,从来都是在看不见的地方下苦功。
“这缠枝纹不仅要好看,更要藏得住咱们的心思。” 李杰将模具翻转过来,底部的枣木纹理在灯光下如流水般荡漾,“您发现没有,三圈藤蔓的交叉点,正好形成一个‘品’字。”
赵师傅凑近一看,果然,主藤缠绕的三个节点连线,正是个端正的 “品” 字。“大人这是……”
“咱们做香皂,求的就是品质。” 李杰指尖在 “品” 字上轻轻敲击,“将来百姓用着好,看到这花纹就会想起,这是司农寺出的‘上品’。” 他忽然压低声音,“而且这‘品’字藏得深,仿造者就算刻得像藤蔓,也未必能参透这藏在纹路里的讲究。”
赵师傅恍然大悟,眼睛里瞬间燃起亮光:“大人这心思,比这缠枝纹还绕呢!” 他忽然觉得手腕的酸痛都轻了,握着模具的手愈发有力,“这么一来,这花纹既是脸面,又是暗记,真是绝了!”
窗外的月光不知何时变得清亮,透过窗纸洒在模具上,给那些花瓣镀上了一层银边。李杰将方形与圆形模具并排放在案上,方形的锯齿纹如铠甲般威严,圆形的缠枝纹似流云般柔美,竟有种刚柔相济的奇妙呼应。
“明日让皂坊先试做一批。” 李杰将模具小心地放进木盒,“用新熬的胡椒薰衣草皂基,看这花纹印在皂上,是否能显露出枣木的质感。”
赵师傅连连应下,捧着茶杯的手还在微微颤抖。他做了一辈子木工,刻过嫁妆箱上的百子图,雕过官宦家的屏风,却从未想过,一块香皂的模具,竟能藏着这么多学问 —— 有防伪的锯齿,有寓意的数字,有藏字的巧思,还有那说不尽的匠人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