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外的烛火不知何时又暗了些,原本昏黄的光晕缩成一团,像即将熄灭的余烬。纱帐上的兰草图案渐渐模糊,叶尖的露珠绣纹失去了光泽,仿佛被夜色吞噬。偏殿里静得能听到铜壶滴漏的声音,“滴答 —— 滴答 ——”,每一声都敲在人心上,像是在为这场无声的较量计数。
武媚娘的思绪飘回了三个月前,李杰托人送来那包迷迭香时,附在纸条上的字迹:“三月初三,太庙西侧,慎防火攻。” 当时她只当是杞人忧天,毕竟祭祖大典守卫森严,东宫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在那样的场合动手。可当她看到李承乾暗中调动东宫宿卫,又听闻硫磺马车的消息时,才惊觉李杰的预警并非空穴来风。
她悄悄转动眼珠,目光落在李世民紧蹙的眉头上。这位帝王戎马一生,见过无数刀光剑影,却未必能防住至亲之人的暗箭。东宫的势力盘根错节,太庙里的宫人、侍卫,说不定就有李承乾的眼线。若是真在大典上燃起硫磺火,借着风势蔓延开来,后果不堪设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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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 ——” 李世民忽然长长吐出一口气,像是在梦中卸下了千斤重担。他的眉头舒展了一瞬,随即又皱得更紧,嘴唇翕动着,似乎在说什么梦话。武媚娘屏住呼吸,竖起耳朵细听,只捕捉到几个模糊的字眼:“火…… 硫磺…… 东宫……”
她的心猛地一沉,果然,这场噩梦已经钻进了他的潜意识。人在梦中最是诚实,那些被理智压制的疑虑,都会在睡梦中暴露无遗。她知道,自己不需要再做什么了,李世民的多疑和警惕,会替她完成剩下的事。
窗外传来夜露打在梧桐叶上的声音,“沙沙 —— 沙沙 ——”,像有人在窗外窃窃私语。武媚娘想起香露坊后院的那棵梧桐树,此刻应该也挂满了露珠吧。李杰在那里熬制香皂时,总会让小厮把熬皂剩下的废料堆在西边墙角,说是要等攒够了量,一把火烧了做肥料。当时她还笑他小气,现在才明白,那些堆积的废料,竟成了东宫眼中的绝佳引火物。
“唔……” 李世民翻了个身,手臂收得更紧了,将武媚娘完全揽进怀里。她的脸颊贴在他的胸口,能清晰感受到他心跳的变化 —— 原本平稳的节奏忽然乱了半拍,像是被什么惊扰了。他的呼吸也变得粗重起来,鼻尖喷出的热气落在她的发顶,带着淡淡的龙涎香,却让她莫名感到一阵寒意。
武媚娘一动不动,任由他抱着。她的指甲修剪得圆润光滑,此刻却微微掐进掌心,留下几个浅浅的月牙印。疼痛让她保持清醒,也让她更加笃定 —— 这场博弈,她必须赢。赢了,不仅能保住李杰的性命,保住香皂工坊这来之不易的产业,更能在李世民心中埋下对东宫彻底的怀疑,为自己日后的路扫清障碍。
夜色越来越深,铜壶滴漏里的水渐渐见底,最后一声 “滴答” 落下时,远处传来了三更的梆子声,“咚 —— 咚 —— 咚 ——”,声音苍凉而悠远,像来自另一个世界。偏殿里的檀香燃到了尽头,最后一丝青烟从熏笼里钻出来,在空气中打了个旋,便消散无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