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士颤抖着，从护理推车底层拿出一面备用的、边缘包裹着软胶的塑料小圆镜。她迟疑地看了看陈教授，陈教授沉重地点了点头。

护士走到床边，将镜子小心翼翼地、缓缓地，举到王磊那努力向上转动的右眼前方。镜子调整着角度，确保他浑浊的视野中，能勉强映出那个被包裹在层层绷带里的…模糊而恐怖的轮廓。

时间仿佛凝固了。

王磊覆盖在眼盾下的右眼，眼球死死地定在了镜子反射的光影上！浑浊的视野里，没有清晰的五官，只有一片令人窒息的、扭曲的白色！白色的绷带缠绕着头颅，覆盖了大半张脸！一个冰冷的、圆形的、覆盖在右眼位置的异物（眼盾）！还有绷带缝隙中隐约透出的、暗红色的、凹凸不平的皮肤边缘！

那是什么？

那团模糊、扭曲、如同怪物般的白色轮廓…

是他自己？！

那个新闻里说的…“英雄”？！

那个让方同舟、李国华他们如此沉重的…“王磊同志”？！

“嗬——！！！”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充满了极致恐惧、绝望和难以置信的嘶嚎，猛地从王磊的喉咙深处爆发出来！那声音如同濒死野兽的哀鸣，瞬间撕裂了病房的死寂！他覆盖在眼盾下的右眼，眼球因巨大的惊骇而剧烈震颤！仿佛要挣脱眼眶的束缚！那只死死攥着方同舟的手，猛地松开，又痉挛般地抓向自己的脸！仿佛想撕开那层白色的、恐怖的包裹，确认那镜中的魔鬼不是自己！

“拦住他！”陈教授和老赵医生同时扑上去，死死按住王磊痉挛的手臂！护士慌忙将镜子拿开！

“王磊！王磊！看着我！看着我！”方同舟用力捧住王磊剧烈颤抖的头颅，声音嘶哑破碎，带着巨大的心痛和恐慌，“别怕！别怕！方伯伯在！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那不是你！不是你最终的样子！医生会帮你！会好起来的！相信方伯伯！相信医生！”

王磊的身体在药物的强制作用下和众人的按压下，依旧剧烈地抽搐着！覆盖在眼盾下的右眼，那浑浊的眼球边缘，大颗大颗浑浊的、混合着血丝和药液的泪珠，如同决堤的洪水，疯狂地涌出！沿着肿胀的眼睑边缘，浸湿了大片绷带！他喉咙里的嘶嚎变成了绝望的、压抑的呜咽，如同受伤幼兽的悲鸣。

镜中的陌生人，彻底击碎了他残存的、关于自我的最后一丝模糊认知。英雄的光环尚未加冕，现实的狰狞已将他拖入更深的深渊。苏醒后的世界，投映在他模糊视野中的，不仅仅是沉重的现实和复杂的重建，更是那个被彻底摧毁、面目全非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