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在门口停留了大约半分钟,手电光柱在库房里来回犁了几遍,最终退了出去。门被重新关上,脚步声渐渐远去。
王磊依旧隐在阴影里,一动不动,直到外面彻底安静下来,只有远处办公楼隐约传来的嘈杂声。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后背的衣衫已被冷汗浸透。刚才那束光,几乎擦着他的身体扫过。那“检修电路”的借口,拙劣得可笑,却又冠冕堂皇,无懈可击。
他慢慢走出来,借着手机微弱的光,看向桌面。图纸还摊开着,但位置似乎被手电光柱有意无意地拨动过,显得有点凌乱。他立刻拿起图纸仔细检查,尤其是那片关键区域。还好,没有被破坏的痕迹。
但这突如其来的断电和“检修”,像一盆冰水,浇得他透心凉。这绝不是巧合!这是一个警告!一个赤裸裸的警告!对方已经察觉到了他的动作,并且有能力、有手段,在矿区内用最“正当”的理由,对他进行干扰和威慑!郑毅工作组的手,伸得比他想象的更快,也更肆无忌惮!
王磊迅速将图纸卷好,紧紧攥在手里。这里不能待了。他摸黑走出库房,走廊里依旧一片漆黑。他凭借着记忆,走向楼梯间。
刚下到二楼转角,迎面撞上了一个人。
“老王?!”是周铁山压得极低的声音,带着焦急,“你没事吧?我刚听说这边跳闸了!怎么回事?”
王磊在黑暗中看不清周铁山的表情,但能感受到他语气里的关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没事,突然断电,吓了一跳。”王磊的声音依旧沙哑平静。
“妈的!”周铁山低声骂了一句,“布置会场接电不规范,超负荷了!技术科那帮饭桶!”他像是在解释,又像是在发泄,“郑局长那边催着开会,定明天的最终流程。你…图纸看得怎么样?”他问得很小心。
“有点眉目,还需要时间。”王磊避重就轻。
周铁山沉默了一下,似乎在黑暗中判断王磊的话。片刻,他重重叹了口气,声音带着一种被挤压的疲惫和无奈:“老王…郑局长刚才在会上…又强调了‘大局’。明天的祭奠,省领导要来,媒体镜头对着…西七的事,必须定性为‘演练’,是‘新体系优越性的体现’。这是死命令。我们…没得选。”他顿了顿,语气艰涩,“我知道你心里憋屈…我他妈也一样!但…胳膊拧不过大腿。过了明天,我们再…”
“周矿,”王磊打断了他,声音在黑暗中异常清晰,“我明白。按郑局的意思办。”
周铁山似乎没料到王磊答应得如此干脆,愣了一下,随即又叹了口气,拍了拍王磊的肩膀,力道很重:“委屈你了,兄弟。先开会吧。过了这关…再说。”
黑暗中,两人一前一后走向灯火通明的小会议室。王磊能感觉到周铁山背影透出的沉重和妥协。而他,攥着图纸的手心,一片冰凉。对方已经用断电和警告划下了红线,周铁山也被逼到了墙角。周年祭这台大戏,必须按照郑毅的剧本,光鲜亮丽地唱下去。
但王磊知道,真正的交锋,已经在这片刻意的黑暗和虚假的光明之间,悄然拉开了帷幕。他怀里的图纸和笔记本,沉甸甸的,是他唯一的武器。他必须比对手更快,更隐秘,在对方认为一切尘埃落定、高枕无忧的时候,找到那条被深蓝色墨水标注、又被白色颜料覆盖的致命裂痕。安全的路在雷区之上,而官场的褶皱深处,断电的黑暗,只是第一道险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