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宝玉松开了贾母的胳膊,挺直了背脊,尽管牵扯到伤处让他暗暗吸气,却忍不住望向窗外,充满了无限的向往:
“老祖宗,您就放心罢,即便不带小厮长随,孙儿也定能安然无恙。
路上难道还遇不到几个志同道合的公子侠士?结伴同行,岂不快哉?”
“我还是不放心,一千一万个不放心!” 贾母只觉得心慌意乱,反手紧紧抓住宝玉的胳膊,又祭出一个杀手锏。
“你大姐姐开春就要出阁,嫁去忠顺王府,这天大的喜事你这做亲弟弟的难道不该留在家里,好好陪陪你姐姐,亲自送她出嫁?”
贾宝玉闻言,反而嬉笑起来,仿佛早已料到有此一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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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祖宗,孙儿算着日子呢,正是要等大姐姐风风光光出嫁之后我才动身,绝误不了事。”
他这话不说还好。
一说出来,贾母心里更不是滋味了。
这混世魔王竟是连日子都盘算好了,可见去意之坚!
王夫人早已抹着眼泪,轻轻捶了几下宝玉,又担心言语呵斥反让他生反骨,只能打起感情牌吓唬道:
“我的儿,你可知外面世道险恶?你一个人孤身上路岂不是要让你父亲、老祖宗,还有我,日日悬心,夜夜难寐?
你若有个闪失,叫娘可怎么活啊!”
邢夫人也在一旁假意附和着:“是啊宝玉,你母亲说得在理,外头哪有家里安稳?”
三春姐妹坐在一旁,迎春嘴拙,惜春年纪尚小且性子比较清冷,唯有探春还能顶上些用处。
她默默取出自己的绢帕,上前递给王夫人,温声劝道:
“太太快别伤心了,仔细哭坏了眼睛。” 随即,她转向贾宝玉,神色恳切而认真:
“二哥哥,古语云父母在,不远游。你一心要出去闯荡,可知家里长辈是如何牵肠挂肚?
不如,不如再等上几年,待你年纪再长些,阅历再丰些,那时再去岂不更稳妥?”
“三妹妹,你们不必再拿话哄我了。” 贾宝玉叹了口气,圆圆富贵的脸上露出与年龄不符的沧桑感。
“我如今已不算小了,你们为何总还把我当做三岁稚童看待?”
他将最后的希望投向一直沉默的贾元春,眼神充满祈求:
“大姐姐你最是明白事理的,你替我跟老祖宗、太太说说。
连王爷都是赞同的,王爷说,大丈夫立于天地之间,岂能困于一隅?
我若连外头的天有多高,地有多阔都未曾见识过,还算什么顶天立地的男儿?”
怎么王爷又牵扯进来了?!
众人目光唰地一下全都集中到贾元春身上。
贾元春心中暗暗叫苦,这宝玉终究还是把李洵搬了出来。
她无奈地暗叹一声,斟酌着语句。
想到李洵初衷确是为了让弟弟开阔眼界,磨砺心性,她便将其意美化了一番,轻启朱唇,声音轻柔道:
“王爷也是一片好意,他常言道,读万卷书,终须行万里路。
多见些外面世面,多经历些人情风物,于宝玉的心胸、眼界、乃至将来的前程都是大有裨益的。
想来是王爷鼓励之言,被宝玉听了去,这才导致念念不忘,生了远游之志。”
贾母和贾政闻言却是会错了意。
他们只当是李洵看在元春即将过门的份上,有意提携宝玉。
或许想为他谋个出身?
只是觉得宝玉如今心性未定,不堪驱使,故而先让他出去游历一番增长见闻,磨掉浮躁,归来后或可委以差事。
这么一想,贾母紧绷的心弦,竟是微微松动了一丝。
若真是王爷的意思,或许……或许并非全然是坏事?
贾宝玉察言观色,见祖母神色有所缓和,心中大喜,立刻趁热打铁,又搜肠刮肚地说了一箩筐的好话。
什么定会时常写信回来、见到新奇玩意儿必给老祖宗和姐妹母亲们也捎带、绝不会招惹是非云云。
“王爷竟要便宜二房这已是半废的宝玉?” 邢夫人坐在一旁,心里早已酸涩难当,似生吞了一颗未熟的青梅。
她不由得想起自己那封送往侄女邢岫烟一家的信,也不知他们收到没有。
能否赶在年前来京,也好为自己筹划。
邢夫人在这屋里看着二房母慈子孝,更觉自己形单影只格格不入。
勉强挤出的笑容已然僵硬,她实在坐不住了,便假称要出恭,起身避了出去。
满屋子的人无论是真心担忧还是假意劝解,反正没哪个留意她这失了倚仗,毫无分量的大太太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