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心中惊涛骇浪,脸上却是一片化不开的风轻云淡。
他放下茶杯,重重地咳嗽了一声。
那双看过尸山血海的眼睛,此刻带着一种“这都被你看出来了”的欣慰,凝视着李善长,而后缓缓开口。
“不错。”
只两个字,却重如泰山。
“你能看到这一层,总算没枉费咱对你的器重。”
朱元璋的声音平淡,却仿佛带着俯瞰众生的威严。
“咱就是要让天下人都看看,在我大明,身份不是靠嘴皮子说的,是靠实打实的功绩挣来的!”
“无论是商贾,还是士子,皆是咱的子民!”
“谁为国出力,咱就赏谁!”
站在一旁的马皇后,嘴角那丝笑意再也憋不住,连忙低下头,端起茶杯假装喝水。
但那微微耸动的肩膀,却出卖了她此刻的心情。
太子朱标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他看着自己父皇面不红心不跳,把李善长脑补的东西全揽到自己身上,那份镇定自若,那份理所当然,简直是帝王心术的最高境界。
他拼命地绷着脸,眼观鼻,鼻观心,生怕自己一个忍不住笑出声来,破坏了父皇的光辉形象。
“臣等……拜服!”
李善长再一次真心实意地跪了下去。
这一次,是彻底的,发自灵魂深处的无限敬畏。
“行了,都起来吧。”
朱元璋大袖一挥,龙行虎步,意气风发。
“就按咱说的办!你们几个,召集人手,连夜给咱把细则敲定!”
“明日一早,咱就要看到告示,贴满应天府的大街小巷!”
“臣等,遵旨!”
李善长、杨思义、单安仁三人躬身退出东暖阁,走在深夜清冷的宫道上,三颗心依旧在胸膛里砰砰狂跳,仿佛要挣脱束缚。
“相爷,”工部尚书单安仁抹了把额头的冷汗,声音发颤,“陛下这……这手笔,真是神鬼莫测,下官跟在陛下身边这么多年,还从未见过陛下用过这等……这等路数啊。”
户部尚书杨思义深有同感地点了点头,他这个钱袋子管家,此刻心里跟明镜似的。
“岂止是没见过。”
他的声音很轻,却透着一股凉意。
“这法子,阴损……不,是精妙!精妙到让人脊背发凉!”
“这,绝不像是陛下的手笔。”
朱元璋是什么人?
那是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铁血帝王,他要是没钱了,第一反应绝对是拔刀,是什么时候学会这种杀人不见血,诛心为上的阳谋了?
杨思义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压低声音,几乎细不可闻:
“如今刘伯温随大将军北伐,不在京中。能为陛下和大殿下参赞出这等经天纬地之策的……相爷,您说,会不会是那位……李先生?”
空气,瞬间死寂。
单安仁倒吸一口凉气,脸色煞白,一个字都不敢再接。
李善长猛地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灯火通明的东暖阁,又看了看身边这两个面带惊疑的同僚,苍老的脸上,神情变得异常严肃。
“不该问的,别问。”
“不该想的,别想。”
“不该查的,更不要去查。”
他的声音不大,一字一句,却带着刺骨的寒意,让杨思义和单安仁心头发紧。
“咱们,只管做好皇上吩咐下来的事。”
“皇上想让咱们知道的,早晚会知道。”
“皇上不想让咱们知道的,知道了,就是取死之道。”
李善长幽幽地叹了口气,目光投向远方黑暗的宫墙。
“衍圣公府那帮人,如今只是被排挤,被冷落,那已经是天大的恩典。”
“要是谁管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到时候,掉了脑袋,可就哭都没地方哭了。”
……
李善长等人连夜赶工,终于在天亮时完成了布告内容,交由朱元璋审核后,天未亮就派人贴满全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