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黑得如同泼墨。风裹挟着冰冷的雨点,抽打在脸上,生疼。涪江失去了白日的磅礴,在无边的黑暗中,只剩下令人心悸的、沉闷如巨兽低吼的咆哮声,自脚下的大地深处传来,震得人五脏六腑都在颤抖。
刘璝伏在一处长满湿滑苔藓的土丘后,浑身早已被冰冷的雨水和泥浆浸透。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努力睁大眼睛,也只能看到近处影影绰绰的人影在无声地移动。五千川军,像五千条沉默的泥鳅,在泥泞不堪的江岸上艰难地前行、集结。空气中弥漫着铁器的冰冷腥气和泥土被反复踩踏后的腐浊味道。
“快!动作快!”刘璝压着嗓子低吼,声音被狂风撕扯得几乎听不见,“锹锄都拿稳了!看到前面那处河湾没有?堤坝最薄的地方!给我挖!狠狠地挖!掘开了,就是大功一件!主公重赏,封妻荫子!”
他手中的佩剑向前狠狠一指,刀尖在浓稠的黑暗里划出一道微弱的寒光。早已被恐惧和寒冷折磨得麻木的士兵们,被这“封妻荫子”的许诺猛地一激,眼中爆发出困兽般的凶光。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恐惧,他们不再迟疑,低吼着,如同决堤的蚁群,扛着沉重的铁锹、锄头,疯狂地扑向那处被刘璝指定的、在黑暗中更显低洼的江岸!
“铿!锵!”
“噗嗤!噗嗤!”
铁器撞击石块、挖入湿软泥土的声音,瞬间打破了风雨的统治,密集得如同骤雨打在铁皮屋顶!士兵们甩开膀子,不顾一切地刨挖着。泥土和碎石在黑暗中飞溅,冰冷的江水开始从新挖开的缺口处渗出,带着刺骨的寒意,迅速漫过他们的脚踝,又向上蔓延。
“加把劲!水出来了!再加把劲!”刘璝的心跳得如同擂鼓,一半是狂喜,一半是难以言喻的紧张。他亲自跳入一个正在扩大的泥坑,夺过一把铁锹,发疯似的铲着脚下的泥水混合物。冰冷的江水浸泡到小腿,那股刺骨的寒意反而让他更加亢奋。快了!就快了!刘备!你的死期到了!
就在这疯狂的挖掘达到顶峰,堤岸的缺口在锹锄下痛苦呻吟、即将崩溃的刹那——
“呜——!”
一声凄厉尖锐、撕裂夜空的号角声,毫无征兆地从他们身后的黑暗深处炸响!那声音如此突兀,如此刺耳,瞬间盖过了风雨,盖过了江涛,盖过了所有挖掘的噪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