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皇的金根车驾,在森严的护卫下,如同一条沉默的黑龙,碾过渭南城寂静的街道,消失在通往咸阳的沉沉夜色之中。那场暗藏惊雷的“家宴”,终究不欢而散,留下的是压抑到极点的死寂和空气中尚未散尽的硝烟味。
渭南君侯府,灯火通明,却透着一种大战后的疲惫与凝重。
核心成员齐聚于最深处的密室,气氛沉滞得如同灌满了铅水。蒙嫣脸上泪痕未干,眼神却异常坚毅;项离面沉如水,手始终按在刀柄上;王五眼神闪烁,大脑飞速运转;昭平脸色苍白,带着一丝惶恐;几位墨家钜子和匠作营核心也沉默地坐在角落。
公子欣坐在主位,脸上再无半分宴席上的悲愤与决绝,只剩下一种冰封般的平静。他环视众人,目光扫过每一张熟悉而忠诚的脸庞。
“都坐吧。”
他的声音打破了死寂,平静得听不出波澜。
众人依言坐下,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等待着他的决断。是困守渭南,等待咸阳可能到来的雷霆打击?
还是……真的要走那条绝路?
“今日殿上之言,” 公子欣缓缓开口,声音在密室中清晰回荡,“非是一时意气,亦非权宜之计。是肺腑之言,亦是深思熟虑之果。”
他停顿片刻,目光变得深邃悠远:
“大秦,已非我容身之地。父皇猜忌已深,视我为心腹大患。赵高之流,恨我入骨,必欲除之而后快。
今日家宴,父皇虽未当场应允我‘自废为民’,但其心已昭然若揭。留下,唯有两条路:束手就擒,任人宰割;或……掀起血雨腥风,父子相残,生灵涂炭!”
他的声音陡然一厉:“此二者,皆非我嬴欣所愿!”
“我嬴欣,生于帝王家,长于权谋中。然此生所愿,非九五之尊,非万世之名!”
他的目光扫过蒙嫣、项离、王五……“我所求者,不过是行心中之‘仁’,护身边之人,创一方净土,让追随我者,有尊严地活着,让困苦之民,有一线生机!
而非在这腐朽僵硬的帝国框架下,戴着镣铐跳舞,最终被那冰冷的法度碾得粉身碎骨!”
“渭南,看似繁荣,实则如履薄冰。父皇一道旨意,便可收回一切。我等苦心经营,不过是为他人做嫁衣,最终难逃‘功高震主’、‘拥兵自重’的罪名!”
公子欣的声音带着一种看透世事的苍凉,“与其坐以待毙,不如……破而后立!”
他站起身,目光灼灼,如同燃烧的星辰:
“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岂能郁郁久居人下?岂能因一隅之困而画地为牢?!”
“父皇的疆域之外,天地何其广阔!
上郡以西,胡汉杂处,百族林立,更有那辽阔无垠的未知之地!
那里,没有大秦的苛法,没有咸阳的猜忌!那里,有荒芜待垦的沃土,有奔腾不息的河流,有等待我们去征服、去开拓、去建立新秩序的无主之地!”
“我意已决!”
公子欣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开天辟地般的决绝,
“离开大秦!前往上郡以西,更远的地方!
去开辟属于我们自己的天地!
去建立一方,真正能行仁政、安黎庶、容得下梦想与尊严的……新家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