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黑色的监察令静静地躺在茶几上，像一块能吸走所有光线的黑冰。旁边的黑木箱，散发着陈年木料和墨水混合的淡淡气味，却似乎比监察令更加沉重。整个客厅的空气都像是被冻住了，阳光穿过窗户照进来，在地板上拉出长长的、明亮的光痕，却带不来半点暖意。

龙遥感觉着王冬儿紧抓着他手臂的小手，她的身体还在发抖，不是那种剧烈的颤抖，而是一种细密的、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寒意，通过她紧贴着龙遥的身体，源源不断地传递过来。

抬起另一只手轻轻覆盖在她冰凉的手背上，用自己的体温试图去温暖她。动作很轻，带着安抚的意味。随后他抬起头，目光逐一扫过王冬儿、萧萧和宁雪。她们三个女孩的脸，在明亮的阳光下都显得有些苍白。

龙遥的声音放得很轻很柔和。

“现在你们还愿意……和我一起去吗？”

这个问题一出口，萧萧和宁雪的身体都几不可察地绷紧了。去？去哪？去那个叫景阳山脉的地方，去看她们的首席去杀人，甚至……去帮忙杀人吗？这个念头让她们的心脏都缩紧了。

龙遥看着她们眼中的恐惧与挣扎，没等她们回答，就继续放缓了语速，像是在解释一件很简单的事：“如果要去的话，你们不用想别的。你们和泠月，就一起调查魂兽暴动的事情就行了。其他的事情，交给我一个人来处理。”

他特意加重了“一个人”这三个字，像是在她们和龙遥之间，划下了一道清晰的界限。界限的这一边，是还算正常的学院任务，是她们可以理解的冒险；而另一边则是属于监察者的、藏在阴影里的血腥。

“不用担心会有什么危险。”龙遥转头，将目光投向了那个从始至终都像个局外人一样，安静坐在单人沙发上的冰山美人。

“泠月会保护你们的。对吧，泠月？”

这句带着几分调侃，又带着几分理所当然的问话，像一颗小石子，终于在那片冰封的湖面上，砸出了一丝裂纹。客厅里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地集中到了泠月的身上。

（行吧，你给我找麻烦，我也给你找麻烦，让龙遥当保姆。）

他心里这么想着，嘴角的线条却依旧柔和。

被点到名的泠月，那双冰蓝色的眼眸里，终于有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那不是惊讶，也不是不满，她那长长的睫毛轻轻颤了颤，给了龙遥一个几乎看不出弧度的点头。

“可以。”

只有一个词。声音还是那么冷，那么平，像是机器发出的合成音。

得到了她的肯定，龙遥才重新看向身边的三个女孩，语气也变得轻松了些，像是甩掉了一个麻烦。“至于刚才我们的计划，照旧。先送冬儿回家，然后我们再去景阳山脉。现在只是多了个人而已，并不碍事。”

龙遥的这番安排，逻辑清晰，层次分明，像剥洋葱一样，将那个最核心、最残酷的真相包裹在了一层又一层名为“任务分工”与“安全保障”的外壳之下。

王冬儿终于慢慢地停止了颤抖，她没有说话，但那眼神里却写满了心疼和一种倔强。她抓着龙遥手臂的手松了些，却反过来变成了十指紧扣，像是用这种方式告诉龙遥，无论龙遥要去做什么她都不会放开。

“我……我们去！”

第一个打破沉默的，是萧萧。她的声音还有些发颤，脸色也依旧苍白，但那双总是很亮的大眼睛里，却重新燃起了一点光。那光芒里，有恐惧，但更多的是一种豁出去的勇气和对龙遥的信任。“首席去哪，我们就去哪！我们……我们不怕！”她说着，还挺了挺自己那并不算宽阔的胸膛，像是想给自己多鼓点气。

宁雪深深地看了龙遥一眼，眼里情绪很复杂。她不像萧萧那样会把情绪都写在脸上，但龙遥从她那紧紧抿着的嘴唇，和那微微泛红的眼眶，也能感受到她内心的巨大冲击。最终她只是轻轻地点了下头，用一种近乎耳语，但却无比坚定的声音说：“我们……是唐门预备队。首席的命令，我们无条件执行。”

她们的选择，让龙遥心里那块因为担忧而悬着的石头，终于缓缓落了地。龙遥松开揉着太阳穴的手，环视着这几个虽然害怕，却没有一个选择退缩的女孩，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这就是团队。

龙遥的目光最后落回到十指相扣的王冬儿身上，看着她眼里的心疼与坚定，龙遥凑近她的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轻声说了一句：

“别怕，有我在。”

那句肯定的话语从龙遥口中说出，声音不高，却有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客厅里那根因为恐惧和震惊而紧绷的弦，似乎终于稍微松动了一些。龙遥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牵着王冬儿依旧冰凉的小手，那触感让龙遥心里微微一紧。她的手很软，但指尖却没有什么温度，像是被刚才那冰冷的真相给冻透了。

龙遥牵着她穿过弥漫着古怪沉默的客厅，走向了属于她的伍号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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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廊并不长，脚下的木质地板因为常年的养护而显得温润光滑，踩在上面不会发出一点声音。墙壁上挂着一些简单的装饰画，都是些色彩明快的风景图，大概是学院统一配置的。阳光从走廊尽头的窗户斜斜地照进来，在地板上切割出一块块明亮的光斑，空气里浮动着细小的尘埃。

拧开伍号房间的门把手，一股独属于王冬儿的、清甜好闻的气息便迎面扑来。那是一种混合着淡淡花香和少女体香的味道，干净又柔软，与刚才客厅里那充满了火药味和冰冷杀意的氛围截然不同。

她的房间一如既往地整洁而又温馨。淡粉色的墙纸，带着蝴蝶暗纹的米白色床品，书桌上整齐地摆放着几本关于魂兽图鉴和武魂研究的书籍。靠窗的梳妆台上，放着龙遥送给她的那枚“蝶恋星海”的发簪，在阳光下，那只蓝紫色的水晶蝴蝶折射出细碎而又梦幻的光芒。

龙遥牵着她走到床边让她坐下。床垫很软，她坐下去的时候，身体陷进去一个小小的弧度。她没有松开龙遥的手，反而握得更紧了，眼底深处有后怕，有心疼，有不解，但最多的还是一种全然的依赖。

“好啦，不用担心。”龙遥腾出另一只手，轻轻地、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她那头如丝般顺滑的粉蓝色长发，发丝从指间滑过，带着令人安心的触感。龙遥的声音很轻，带着哄慰的意味，“总不能一直生活在温室里吧，他们……我们，都总是要成长的。”

龙遥没有说那些“一切有我”、“不会让你有事”之类的空洞保证。因为他知道，经过刚才那番冲击，任何语言上的安慰都显得有些苍白。只是用最简单、最直接的行动，告诉她，我就在这里。

龙遥俯下身，温热的呼吸轻轻地吹拂在她的额前。她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如同蝶翼般轻轻颤动着。一个柔软而又温暖的触感，落在了她光洁的额头上。那感觉不带任何情欲，只是一种纯粹的、珍视的安抚。

王冬儿的身体在那一瞬间彻底放松了下来。那股从心底深处升起的、让她浑身发冷的寒意，仿佛都在这个温柔的吻中，被驱散了。她紧紧攥着龙遥的手也松开了力道，转而用指尖，轻轻地摩挲着龙遥的手背，像是在回应龙遥的安抚。

龙遥直起身看着她那张因为羞涩和安心而重新染上红晕的脸颊，嘴角的线条也不自觉地柔和了下来。

“好啦，清点一下自己的东西吧，那些零食、新买的漂亮裙子，都带上。一个时辰后，我们出发。”

说完龙遥没有再多停留，转身走了出去，轻轻地为她带上了房门，把那片只属于她的、需要独自消化情绪的私密空间还给了她。

重新回到客厅时，时间已经悄然滑向了午后。阳光的角度发生了一些变化，在房间里投下的光影也移动了位置。

客厅里的气氛，依旧很沉闷。

萧萧和宁雪还坐在原来的位置，两人之间的距离靠得很近，像是两只在寒风中互相取暖的小兽。萧萧把头靠在宁雪的肩膀上，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整个人都蔫蔫的，完全没了平时那股活泼劲儿。宁雪则是坐得笔直，目光有些放空地看着茶几上的那枚监察令，眉头紧锁，显然还在消化刚才那信息量过大的一切。

而那个麻烦的源头，泠月，依旧是那副事不关己的姿态，安静地坐在单人沙发上，闭着眼睛，像是在养神，又像是在神游天外，仿佛刚才那场足以颠覆两个少女世界观的风暴，与她没有半点关系。

龙遥的出现，再次将她们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萧萧抬起头，那双大眼睛里还有些红红的，带着点委屈和迷茫。宁雪的目光则更加复杂，她张了张嘴，似乎想问些什么，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你们也是，去整理一下自己的东西。”龙遥看着她们两个，声音恢复了平时的沉稳，“一个时辰后出发。我们先吃个午饭，补充好体力。”

提到“吃午饭”，萧萧那没什么精神的小脸才稍微有了点反应，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好像这才感觉到饿了。

龙遥没有再多说，冲她们安抚地点了点头，便径直走向了厨房。

一号庭院的厨房很大，设备也极为齐全。光亮的琉璃台面，全套的秘银厨具，甚至还有一个巨大的、带有制冷魂导法阵的食物储藏柜。龙遥打开储藏柜，里面堆满了各种新鲜的食材，有上好的魂兽肉，有刚从星斗大森林边缘采摘来的菌菇，还有各种水灵灵的蔬菜。

龙遥挽起袖子，从储藏柜里拿出了一条肥美的、足有五六斤重的冰泉赤鲤，一些鲜嫩的竹笋，几颗圆滚滚的土豆，还有一些青翠的绿叶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