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光如实质般扫过两位叔叔:“二叔,三叔,族中公账若一时周转不开,我名下还有先母留下的几处陪嫁田产,可暂时抵押或变卖,以度时艰。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法。”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柏守诚和柏守谦闻言,脸色都是一变,欲言又止。变卖主母嫁妆,这在他们看来近乎败家。
柏凌云却不给他们反驳的机会,目光转向文履谦,指令清晰明确:“文先生,劳你即刻带人核算各庄田亩受灾实情。凡我柏家佃户,今秋租子视灾情轻重,一律减免五成至全免。此外,开西庄粮仓,拨出三百石陈粮,即日起在庄外设粥棚施粥。告诉我柏家所有佃户,也告知周边乡亲:柏家在此,断不会让我家佃户饿死一人,也不会让流民饿死在柏家庄外!”
文履谦眼中闪过一抹钦佩与了然,立刻躬身应道:“是,家主!履谦这就去办,定将此事料理周全。”
跪在地上的佃户们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愣了片刻,巨大的狂喜和感激才涌上心头,顿时爆发出更加响亮的哭嚎,拼命磕头,额头撞在地砖上砰砰作响:“谢少爷天恩!谢少爷活命之恩啊!少爷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柏家大恩大德,我们做牛做马也要报答!”
柏凌云挥了挥手,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都起来吧。活命之恩谈不上。柏家与你们,同在这风雨之中,理当同舟共济。去找文先生登记受灾情况,领粥粮去吧。”他示意管家带他们下去。
佃户们千恩万谢地退了出去,堂内暂时恢复了安静,却弥漫着一种复杂的情绪。
三叔柏守谦终于忍不住,提高声音:“凌云!你…你这手面也太大方了!这般做法,家底再厚也经不起折腾啊!而且这消息传开,别家的佃户只怕都要闹将起来,岂不是得罪了乡里其他大户?”
柏凌云坐回主位,目光平静却锐利地看向三叔:“三叔,顾惜羽毛,也要看是什么时候。如今北地拳乱汹汹,洋人军舰环伺,朝廷威信扫地,豫南虽暂安,岂是长久之计?若只顾眼前锱铢必较,失了乡民心念,待到真正风波起时,我柏家才是真正的孤岛,顷刻间便有倾覆之危!至于别家…”
他顿了顿,声音微冷,带着一家之主的绝对权威:“他们如何做,是他们的事。柏家,自有我柏屹的规矩。”他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位柏家人,“诸位叔伯兄弟需知,今日舍去的粮米,来日或能换来危急时刻的舍命相助。这非是施舍,而是投资于‘人心’这最硬的通货。”
一直沉默的二弟柏凌川此时抬起头,轻声插话,带着几分书生意气:“兄长仁厚泽被乡里,恤老怜贫,将来县志之上,必能留下仁德之名,光耀门楣。”
柏凌云看了他一眼,语气淡然:“凌川,虚名无益。你若得空,不妨去粥棚帮文先生记记账,抄写文书,也亲眼去看看,这书本之外的世间真实是何等模样。知稼穑之艰难,察民生之疾苦,远比空谈仁德来得重要。”
柏凌川愣了一下,白皙的面皮微微泛红,略显窘迫地应了声“是”,默默低下头。
雨仍在不知疲倦地下着,敲打屋檐的声音密集而执拗。柏凌云的手指无意识地轻叩着紫檀木椅的扶手,目光再次投向堂外被雨幕模糊的天地。他的视线似乎穿透了眼前的繁琐家务,投向了更遥远、更未知的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