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顺着叶天寒的袖口往下淌,刚攀过铁链的手指还泛着青白。他站在破庙门口,鞋底踩进一滩泥水里,没动。
门框歪斜,风从缝隙钻进来,吹得他后颈发凉。庙里黑乎乎的,只有角落一堆干草上坐着个人影,怀里抱着琵琶,手指搭在弦上,像是等了好久。
“这地方不大,”那声音先开了口,是个女人,“你要不嫌弃,就站着吧。”
叶天寒没应声,肩膀靠上门板,慢慢把背上裹着布的刀卸下来,搁在脚边。湿透的衣裳贴在身上,冷得人牙根发紧,但他还是盯着那人看了足足十息——布裙洗得发白,发髻用一根木簪挽着,脸上没什么妆,眉眼倒是清秀,可眼神太稳,稳得不像个走南闯北卖唱的。
他弯腰拍了拍裤腿上的泥,顺手摸了下腰间的铁链。链子温的,刚才渡崖时还震过一下,现在倒安分了。
“你弹一段?”他忽然说。
女人抬眼,嘴角微扬:“你想听什么?”
“随便。”
她指尖一拨,琵琶响了。调子是南境那边的小曲儿,轻快里带点哀怨,讲的是个书生赶考路上丢了娘子,十年后回来只捡到半截绣鞋。叶天寒听着,不动,雨水顺着额角滑进眼角,刺得眼皮有点疼。
第二段换了个调。
琴音低下去,节奏变了,不再是民间小调的碎步轻跳,反倒像战鼓敲在远处山坡上,一声压一声。他耳朵竖了起来。
“将军百战死,马革裹尸还……”女人轻轻唱出一句,嗓音不悲不亢,却像针尖挑破旧伤疤。
叶天寒喉咙动了一下。
这句词不该出现在这儿。北地没人这么唱,南境的军营里才用这调子祭阵亡的将官。他记得陈虎咽气前,嘴里哼的就是这个尾音。
他冷笑了一声,往前走了两步,靴子踩在腐烂的地板上发出闷响。
“你丈夫是当兵的?”
女人停了弦,抬头看他:“你怎么知道?”
“猜的。”他靠着柱子站定,离她三步远,“你指头上有茧,不是练琴磨出来的,是握刀柄留下的。而且你坐姿太直,像受过操训。再说了,谁大半夜冒雨在这荒庙里弹军祭曲?”
她没否认,反而笑了下,露出一颗虎牙:“那你猜,他是怎么死的?”
“我哪知道。”他耸耸肩,语气轻松得像在市井酒摊扯闲篇,“总不会是我杀的吧?”
“就是你杀的。”她说得很平静,像在说今天下雨没法赶路一样。
叶天寒愣了愣,随即笑出声来,笑得肩膀都抖了:“行啊,我还真想听听,我什么时候闲得没事去砍一个普通兵?你说说,他叫什么?哪年死的?死在哪个山沟里?我那天穿什么衣服?吃了几口饭?”
女人没答,只是低头看着琵琶,手指轻轻抚过断了一根的弦。那根弦不知什么时候崩了,缺口参差,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撞断的。
“三年前,黑石坡。”她终于开口,“他带着三十个兄弟押粮,遇上伏击。对方只来了一个人,一刀劈开粮车,第二刀砍了领队的脑袋,第三刀把剩下的人全逼下了悬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