累是真累,脑子也被风沙吹得有些发木。但跟严庄同桌吃饭?这简直是黄鼠狼请鸡吃年夜饭!我心里的警报瞬间拉响!
可还没等我琢磨出个委婉又不失体面的推脱之词,身边一声夸张的附和已经响了起来:“哎呀呀!多谢严先生!我家老爷最爱这一口了!连日清汤寡水啃胡饼,老爷嘴里都快淡出个鸟来了!” 阿东不知又从哪个犄角旮旯钻了出来,脸上堆满了感激涕零的笑意,那眼神闪得跟夜里的狼似的,“老爷您还等啥?严先生一片盛情,咱们可不能拂了他的面子啊!” 就差把我按头应下了。
这混账东西!我斜瞪了阿东一眼,心里那个憋屈。得,这鸿门宴是不吃也得吃了。人家当饵的鱼还知道蹦跶一下,我这倒好,被自家“忠仆”硬推着往锅里跳!
“严先生美意,正合李某心意!这些日子承蒙照顾,还未曾好好谢过!今晚定当奉陪!” 我挤出恰到好处的欣喜和一丝“受宠若惊”,拱手应承,肚子里已经把阿东问候了百八十遍。
严庄的嘴角似乎往上提了提,极其轻微,算是对我这识相的回答表示满意。他不再多言,在左右护卫的严密簇拥下,大步走向驿站最为宽敞明亮的正堂饭厅。
驿站饭堂确实不小,但此刻显然被严庄的卫队“筛过”了。几个原先可能在此用餐的驿丞小吏早已不见踪影,只留下一个管事模样的人带着两三个看起来就手脚麻利的小二,诚惶诚恐地杵在角落,大气不敢出。
厅堂中央,两张榆木大方桌拼在一起。菜肴虽不算奢侈,但也看得出是用了心思:大块的酱驴肉油汪汪地堆叠成山,一摞摞刚出锅的蒸饼热气腾腾,一大盆熬成奶白色的羊肉汤香气四溢,飘着碧绿的葱花,甚至还有一盘在这个季节堪称稀罕的嫩炒菠菜。最显眼的是桌上立着两大坛还未开封的粗陶酒坛,坛口泥封乌黑发亮。
严庄当仁不让地在主位坐定。几名护卫如同铁铸的雕塑,无声地占据了他身后不远处的关键位置,目光如炬,牢牢锁住将要落座的我。
我被“热情”地引导到严庄斜对面的位置,坐的却是张跛脚的矮凳,坐下时还吱嘎乱响,配合着严庄那张结实的太师椅,对比相当强烈。
“粗陋了些,比不得长安珍馐,怠慢李大夫了。”严庄拿起筷子,动作斯文地用筷尖点了点酱驴肉,又似不经意地用余光扫过我脚下的矮凳,“略备薄酒,驱驱寒气,解解乏闷。”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严先生哪里话!此行一路,多承厚谊!有酒有肉,已是佳肴!” 我也拿起筷子,笑容满面,眼神却飞快瞟过他身后那几个门神般的护卫,还有角落里噤若寒蝉的驿卒,心里那根弦绷得更紧了。
阿东这时候又化身“忠仆”,极其自然地走上前拍开泥封,抱起沉重的酒坛就开始“吨吨吨”往两只硕大的粗陶海碗里倒酒。那手法看着粗犷,碗里的酒线倒是稳得很,一滴也没洒出来。浓烈的酒气瞬间弥漫开来,冲得人鼻子发痒。
“这范阳路遥,不知李大夫此去,可曾细想过……如何回报圣恩,不负这河北道观察处置使之职啊?”严庄端起海碗,并未立刻喝,只向我略略示意一下,慢悠悠地开口,语气平和得像拉家常,眼神却锐利如锥,透过酒气直刺过来。终于来了!审问开始!
我脑子飞速运转,立刻端起碗回应,脸上一副“骤然被重臣问询深感惶恐”的表情:“蒙严先生垂问!李某唯念圣恩如山,不敢有一刻懈怠!此行所想,唯有尽心竭力,体察民情军务实况,察访官吏治事得失。
若能探得些许利国利民之策,回禀圣听,使三镇官民齐心,拱卫大唐安宁,便是李某最大的奢望了。至于其他?不敢多想,多想也白想!安将军威名赫赫,治边有方,定有无数良策,李某此去,正要多加讨教,多听多看!还望严先生不吝赐教才好!” 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表了忠心,又捧了安禄山脚丫子,最后还给他戴了顶高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