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北镇抚司的人,刚才来过了。”沈炼简单道。
裴纶沉默了,脸上的血色似乎褪去了一些。他缓缓拿起酒碗,猛灌了一口,辛辣的酒液似乎让他镇定了些许。他放下碗,长长吐出一口带着酒气的浊息,目光变得幽深而复杂,甚至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惧意。
“诏狱啊……”他喃喃道,声音沙哑,仿佛在触碰一个极其不祥的禁忌,“那地方……嘿,那不是人该去的地方,也不是人该打听的地方。”
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又像是在压下心底翻涌的寒意。
“那鬼地方,不归刑部,不归都察院,甚至不完全归咱们锦衣卫指挥使管……”他压低声音,几乎是在用气音说话,“那是北镇抚司直辖的……皇爷钦定的……血窟窿!”
“具体在哪儿?没人说得清。都说是在皇城根下最深、最暗的地底,不见天日,连耗子进去都得瞎眼!那里面关的是些什么人?谋逆的、诽谤君上的、妄议朝政的、还有……得罪了绝对不能得罪的人物的……都是些一旦进去,就绝不能再见到太阳的主儿。”
裴纶的眼神飘忽起来,仿佛陷入了某种可怕的回忆:“那里面……没什么王法,没什么规矩。北镇抚司那帮活阎王……他们自己就是规矩。烙铁、夹棍、披麻拷、梳洗……那都是开胃小菜。听说有的是让你求死不能的阴毒法子……能把你一身骨头一寸寸捏碎,却让你脑子比什么时候都清醒……能把你熬得……把自己几岁尿炕都吐得干干净净……”
他猛地打了个寒颤,又灌了一口酒,仿佛要驱散那想象带来的冰冷。
“进去的人,不死,也得脱掉十层皮!能囫囵个儿出来的?嘿……老子在锦衣卫当差快二十年,就没听说过一个!那根本就不是牢房,那是……直通阎罗殿的入口!”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深深的、近乎本能的恐惧,“咱们南衙的兄弟,平日里横归横,但提起那地方……没人不怵头。那帮北衙的……他们不一样,他们……不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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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纶说完,便不再言语,只是低头看着碗里浑浊的酒液,仿佛那里面能映出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
昏暗的廨舍内,陷入了一片死寂。只有裴纶粗重的呼吸声,和窗外偶尔传来的、极其遥远的市井喧嚣。
沈炼静静地站着,仿佛化作了另一尊沉默的影子。裴纶的话语,如同冰冷的墨汁,一滴一滴,渗入他的意识,勾勒出一幅远比想象更黑暗、更令人绝望的图景。
那不再是一个具体的场所,而是一种象征。象征着皇权最绝对、最无情、最不受制约的暴力一面。它是悬在整个官僚体系乃至所有臣民头顶的终极恐怖工具,是维持那至高无上权威的、最血腥的獠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