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沈炼的觉悟

更深露重,万籁俱寂。

南镇抚司值房的灯火早已熄灭了大半,只余下内间沈炼案头那一盏孤灯,如同黑暗中唯一不肯屈服的星火,顽强地燃烧着,将他的身影拉得细长而孤峭,投在冰冷斑驳的墙壁上,微微晃动。

白日的喧嚣与同僚的窃语早已散去,值房内外,只剩下秋虫在寒风中最后的、有气无力的嘶鸣,以及远处隐约传来的、巡夜缇骑沉重而规律的脚步声,更衬得这方寸之地愈发空旷寂寥。

团队成员已然各自领命散去,或养伤,或潜伏,或整理那看似无穷无尽的陈旧卷宗,为下一场未知的风暴积蓄着力量。值房内,只剩下沈炼一人。

他没有像往常一样伏案疾书,也没有检视兵刃。他只是静静地坐在那张坚硬的圈椅里,背脊挺得笔直,目光投向窗外那片浓得化不开的夜色,仿佛要穿透这沉重的黑暗,看清隐藏在其后的一切狰狞真相。

臂上的伤口依旧传来阵阵隐痛,如同一个冰冷的烙印,时刻提醒着他不久前那场惊心动魄的失败与屈辱。北镇抚司千户那毫无感情的脸庞、轻描淡写的威胁;永亭伯府那置身事外的冷漠与虚伪;还有那份盖着猩红大印、颠倒黑白的结案公文……一幕幕场景,如同鬼魅般在他脑海中反复闪现。

然而,此刻充斥他心间的,并非单纯的愤怒或是不甘。

那是一种更深沉的、近乎凝滞的冰冷与清醒。

他曾以为,身着飞鱼服,腰佩绣春刀,秉持律法正义,便可无所畏惧,扫荡奸邪。他凭借着一腔血勇、过人身手和缜密推理,也确实破获了不少大案,在南衙博得了些许声名。

但永亭伯府一案,如同一盆掺着冰碴的冷水,从头到脚,将他浇得透心凉。

他直面了权力那张毫无遮掩的、狰狞的嘴脸。它根本不屑于与你辩论真相,不屑于与你比拼证据。它只是简单地、粗暴地伸出手,一把将你辛辛苦苦搜集的一切夺走,然后随手盖上自己的印章,便宣告了你的失败与它的胜利。

规则?那是为弱者制定的牢笼。

律法?那是为强者服务的工具。

他以往所倚仗的一切,在真正的、肆无忌惮的权力面前,脆弱得如同孩童堆砌的沙堡,浪潮一来,便荡然无存。

“呵……”一声极轻的、近乎无声的自嘲,从他紧抿的唇间逸出。

天真。

曾经的自己,是何等的天真!

以为抓住几个案犯,找到几本账册,就能扳倒一座传承数代的勋贵府邸?就能撼动那盘根错节、深不见底的利益网络?

北镇抚司的强势介入,与其说是打压,不如说是给他上了一堂血淋淋的、关于这个帝国真正运行规则的课。

想要对抗这吞噬一切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