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后方团指挥部的交通壕,比前沿阵地的要深得多,也复杂得多。
壕沟两侧的泥壁上,布满了弹孔和崩裂的痕迹,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泥土、硝烟和血腥味混合在一起的复杂气味,呛得人胸口发闷。
李默跟在传令兵身后。
赵一鸣则像个最忠诚的护卫,死死跟在他身边,一双牛眼警惕地扫视着四周,仿佛随时会有鬼子从土里钻出来,对他这个“宝贝疙瘩”不利。
“默爷,你别紧张。”
赵一鸣压低了声音,嘴上说着让李默别紧张,他自己却手心冒汗。
“咱们团长是个粗人,嗓门大,但心不坏。他要是问你什么,你就照你那个‘猎户儿子’的身份说,听见没?千万别说漏了嘴!”
李默点了点头,心里有些好笑。
他两世为人,什么大场面没见过,还不至于被一个团长吓到。
但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
越往后方走,战争那血淋淋的另一面,就越发残酷地展现在他眼前。
一队队担架兵抬着发出痛苦呻吟的伤员,从他们身边匆匆而过。
在一个临时的拐角,李默的脚步猛地顿住了。
担架上,一个士兵的肠子混着泥土流了出来,他却还在用微弱的声音喊着:“娘……俺想回家……”
旁边,一个被炸断了双腿的年轻士兵,正死死咬着一块木头,任由一个年轻的护士用发抖的手,给他缠绕那已经不成形的断肢。
鲜血,浸透了纱布,染红了脚下的土地。
那护士满脸泪水,却不敢哭出声,只能一遍遍地重复着:“别怕……睡一觉就好了……就好了……”
李默的瞳孔,不自觉地缩紧了。
在前线,是肾上腺素飙升的生死搏杀,你没有时间去感受恐惧和悲伤。
而在这里,战争的后遗症,如同退潮后裸露在海滩上的狰狞礁石,一刀一刀,凌迟着每一个人的神经。
他那颗刚刚在战斗中变得坚硬如铁的心,又一次被狠狠地刺痛了。
“别看。”赵一鸣拉了他一把,声音沙哑得厉害,“看多了,心就乱了。咱们能做的,就是多杀几个鬼子,给他们报仇!”
李默没有说话,只是将这些画面,如同烙印一般,深深地刻进了脑海。
他不再是那个为了奖金和荣誉而战的电竞选手了。
他现在,是为了不让更多的人,变成担架上那些残破的身体而战。
走了大概十几分钟,他们终于抵达了团指挥部。
所谓的指挥部,其实就是一个被挖深、用粗大原木和沙袋加固过的巨大地窖。
入口处站着两个杀气腾腾的卫兵,眼神锐利如刀。
一走进去,一股潮湿的泥土味和浓烈的烟草味扑面而来。
光线昏暗,几盏马灯摇曳着,将墙上巨大的作战地图照得忽明忽暗。
地窖里异常安静,只有电台的滴答声在响。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地图前那个魁梧的背影上。
那人猛地转过身。
一张饱经风霜的国字脸,一道狰狞的伤疤从左边眉骨一直划到嘴角,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充满了悍匪般的气质。
他就是团长,王振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