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望,不再是抽象的情绪,而是如同具有重量与温度的黑色沥青,从四面八方涌来,浸透了林蔷薇的每一寸神经,每一丝肌肉纤维,让她连抬起手指都觉得艰难。背靠着的金属墙壁传来深入骨髓的寒意,与她胸腔里那颗越来越虚弱、搏动间隔越来越长、如同折翼之鸟最后扑腾的机械心遥相呼应,共同演奏着一曲衰竭的哀歌。左臂的锈蚀之力沉甸甸地蛰伏着,像一段彻底冷却、被遗弃在时间长河中的古老残骸,对她内心的呼唤不再给予任何回应。
“清道夫”小队依旧在沉默地逼近,它们镶嵌着奢侈品徽记的装甲在应急灯惨白、频闪的光线下,反射出冰冷而傲慢、如同墓碑般死寂的光泽。它们没有急于开枪,战术步伐精确到厘米,像是在从容不迫地欣赏猎物濒死前最后的痉挛,享受着将“完美容器”逼入绝对绝境这个过程的每一分掌控感。空气中,残余的微型无人机编织的死亡网络发出几乎要刺穿耳膜、搅乱脑髓的高频震颤声,那不再是警告,而是为她独家奏响的、来自圣殿的、冰冷无情的终末挽歌。
她死死握紧手中那柄残破不堪的乌木伞,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失去血色,呈现出死灰般的苍白。视线开始摇晃、模糊,边缘泛起不祥的黑斑,这是能量彻底枯竭带来的生理性眩晕,也是她内心那点如同风中残烛的最后光亮,在无边黑暗中即将彻底熄灭前的最后征兆。母亲轻若无物、仿佛一触即碎的身体无力地靠在墙角,顾夜寒冰冷僵硬、再无生息的遗体紧贴着她的后背,这双重背负,在此刻沉重得如同两座山岳,足以将她残存的意志和这具破败的身体彻底压垮,碾磨成粉。
结束了。真的结束了。这个认知,清晰而冰冷,不带任何转圜的余地。
为首的“清道夫”似乎终于失去了最后一丝“观赏”的耐心,或者说,系统判定威慑与压迫已达成目的。它精准地抬起了右臂,手臂上线条优美的装甲板流畅而无声地滑开,露出下方结构复杂到令人眼花缭乱、此刻正幽蓝光芒急速凝聚、发出低沉而致命嗡鸣的多管脉冲发射器。那光芒如此刺眼,如同地狱深渊凝视人间的瞳孔,牢牢锁定了林蔷薇的额头,死亡的预兆清晰得如同已经感受到了能量束贯穿颅骨、灼烧脑髓的剧痛与虚无。
林蔷薇瞳孔猛缩成针尖大小,残存的身体本能让她几乎是无意识地想要举起那柄破损的乌木伞,哪怕只是象征性的、徒劳的格挡——
就在这千钧一发、意识与肉体即将被彻底撕碎的瞬间!
时间仿佛被一只无形而巨大的手强行拉伸、扭曲、继而凝滞。
一道身影,毫无征兆地、违背了所有物理常识地,从上方纵横交错、布满油污的粗大管道最深沉的阴影之中垂直垂落。
不是跳跃,缺乏起势;不是坠落,没有加速。更像是被一根无形的提线操控着,或者他/她本身就没有重量这个概念,如同一片被诡异气流卷下的血色羽毛,又像是一滴终于积蓄到极致、挣脱了束缚、从天花板锈蚀缝隙中渗落的浓稠血珠。
无声无息,却又带着斩断命运的沉重分量。
他,或者说她(那身形流畅而兼具爆发性的力量与猎豹般的柔韧,在高速运动中难以立刻分辨),就那样突兀地、诡异地、如同钉子般钉立在了林蔷薇与“清道夫”小队之间那不足五米的狭窄空间里,背对着摇摇欲坠的林蔷薇,面向着那排即将喷吐死亡的冰冷枪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