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并非外部环境的低温,而是一种从骨髓最深处弥漫开来的、冻结灵魂本质的绝对零度。
坚硬。并非触碰物体的质感,而是一种自身存在被强行固化、每一颗粒子都被无形力场锁死的终极禁锢。
黑暗。并非光线的缺失,而是一种剥夺了所有感官输入、甚至连“虚无”这个概念都被抹除的纯粹“无”。
艾文“存在”着,却感觉不到身体,感觉不到时间,感觉不到空间。只有一点残存的、即将被这绝对冰冷和黑暗同化的意识,如同风中残烛,微弱地闪烁。标本池边的恐怖景象、机械与血肉的亵渎组合、母亲被扭曲的诱饵、右臂被强行异化的剧痛、还有最后那只冰冷的、由齿轮和人脸构成的巨眼……所有这些记忆碎片,都在这绝对的“无”中慢慢冻结、剥离、消散。
他正在被“格式化”。被从存在层面彻底抹除。
就在这点最后的意识火花即将彻底熄灭的瞬间——
【——滋——系统冲突——检测到高优先级异常实体——编码:莫比乌斯之证——载体生命体征垂危——】
一个极其微弱、断断续续、仿佛受到严重干扰的冰冷电子音,如同跨越了无数光年的星际信号,艰难地穿透了这片绝对的“无”,直接回荡在艾文那点残存的意识核心。
是那个声音!一直监控、宣告、试图执行“清理”和“放逐”的电子音!但它此刻听起来……极其不稳定,充满了杂音和扭曲,甚至带着一丝……从未有过的……急促?
【——警告——核心污染度急剧升高——超出安全阈值——载体崩溃将导致不可控泄露——否决最终放逐协议——启动紧急维稳程序——坐标重置——权限:Delta最高指令——】
冰冷的指令下达的瞬间!
“砰!!!”
一声沉闷到极致、仿佛宇宙初开般的巨响!
绝对的黑暗、冰冷、坚硬被狂暴的力量强行撕裂!
艾文的意识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狠狠拽回!五感如同被强行接通的电路,在瞬间过载的剧痛中疯狂涌入海量的信息!
他重重地砸落在某种冰冷光滑的平面上,巨大的冲击力让他蜷缩起身体,发出痛苦的干呕。全身的骨头像散了架,右臂传来被千万根烧红钢针反复穿刺搅拌的、持续不断的恐怖剧痛——那异化的、被黑色金属羽毛覆盖的手臂还在!它沉重、冰冷、充满了狂暴的毁灭冲动,与他的神经死死缠绕在一起!
他艰难地睁开刺痛的眼睛。
视野被一片……极度不稳定的、疯狂闪烁的……暗红色光芒……所笼罩。
空气灼热,弥漫着浓烈的臭氧味、熔化的金属味、以及一种……难以形容的、仿佛亿万颗星辰同时衰变腐朽的……虚无气息。
他正趴在一个巨大的、圆形平台的中央。平台材质是一种非金非石的暗灰色物质,光滑如镜,倒映着上方混乱闪烁的红光。平台边缘之外,是……无尽的、翻滚沸腾的、由纯粹数据和破碎几何图形构成的……混沌海洋!
无数0和1的二进制代码流如同暴雨般倾泻、碰撞、湮灭!破碎的欧几里得几何图形——三角形、正方形、圆形——被扭曲拉长,如同痛苦的灵魂般在数据流中尖叫旋转!克莱因瓶、莫比乌斯环、超立方体结构……这些不可能存在的拓扑形态如同鬼魅般闪现又消失!空间在这里失去了所有意义,时间碎成了粉末,逻辑被撕成碎片,然后扔进了一个永不停歇的搅拌机!
这里就是……“它”的心脏?那个电子音最后提到的放逐坐标?那个游乐园所有异常和规则的终极源头?!
艾文挣扎着抬起头,望向这片混沌数据海的中央,那个散发着不稳定暗红光芒的核心。
他的呼吸瞬间停滞!
那是一个……巨大无比的、由无数精密冰冷的银色机械结构、与不断蠕动增殖的、暗红色的、仿佛具有生命般的生物组织……强行嫁接、融合在一起的……恐怖造物!
无数粗大的、闪烁着幽蓝电弧的晶体管道从机械结构中延伸出来,又粗暴地刺入那些蠕动的生物组织内部,抽取或注入着某种散发着恶意的能量流!齿轮在血肉中转动,血管缠绕着电路板,冰冷的金属表面覆盖着一层搏动的、半透明的生物薄膜!一些区域如同熔炉般炽热发红,另一些区域则覆盖着冰冷的、不断增殖的黑色冰晶!
整个结构都在剧烈地、不稳定地颤动着,表面不断崩裂开细小的伤口,喷射出细密的电火花和暗红的生物脓液,又在下一秒被强行修复!那疯狂闪烁的、令人不安的暗红色光芒,正是从这个巨大、痛苦、不断自我撕裂又重组的恐怖核心深处散发出来的!
污染核心!游乐园所有异常的源头!它……看起来……像是一个……失控的、正在不断崩溃的……巨大伤口!
就在这时,艾文右手掌心那枚深深嵌入血肉的“莫比乌斯之证”,似乎与远处的污染核心产生了强烈的共鸣!
小主,
“嗡——!!!”
徽章再次变得滚烫!一股更加狂暴、更加混乱、充满了痛苦和愤怒的黑暗能量,如同决堤的洪流,顺着艾文异化的右臂,狠狠冲击着他的神经!同时,远处的污染核心仿佛受到了致命的刺激,猛地一阵剧烈痉挛!更多的电火花和生物脓液从裂口中喷射出来,整个核心的光芒闪烁得更加疯狂!
【——警报!警报!异常共鸣——载体成为高导性通道——核心稳定性急剧下降——启动强制收容——执行最终同化——】
那个冰冷急促的电子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声音的来源……竟然直接来自于前方那个巨大的、不断崩溃的污染核心深处!
随着这声指令,平台边缘的混沌数据海猛地沸腾起来!无数由0和1构成的、闪烁着血红光芒的锁链,如同毒蛇般从数据海中激射而出,朝着平台中央的艾文狠狠缠绕过来!这些锁链并非实体,却散发着足以冻结灵魂的冰冷和强制力,它们的目标清晰无比——将他彻底拉入核心,成为那不断崩溃的机械血肉结构的一部分!
“不!!!” 艾文发出一声绝望的嘶吼!他想要挣扎,但身体被无形的力场死死压制在平台表面,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血红色的数据锁链如同死亡之网般罩下!
右臂的异化程度似乎在锁链的压迫下进一步加剧!黑色的金属羽毛疯狂抖动、生长,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一股毁灭一切的暴戾冲动几乎要冲垮艾文最后的理智!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唰!”
一道纯白色的、柔和却带着某种绝对秩序力量的光芒,如同利剑般,猛地从艾文正上方的混沌虚空中……垂直落下!
光芒精准地笼罩住艾文的身体,形成一个直径约两米的纯白圆柱光幕!那些激射而来的血红数据锁链,在触碰到这白色光幕的瞬间,如同遇到克星般,发出刺耳的“滋滋”声,猛地弹开,甚至有一部分直接溃散成了原始的数据碎片,湮灭消失!
压制着艾文的无形力场瞬间消失!
【——警告!检测到非法权限介入——来源:未知——分析……分析失败——执行清除——】
污染核心的电子音带上了明显的惊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更多的数据锁链从混沌海中生成,如同狂怒的蜂群,疯狂冲击着那道纯白色的光幕!光幕表面荡漾起剧烈的涟漪,却依旧稳固。
艾文瘫在光幕中心,大口喘着粗气,惊魂未定地看着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这白光……是什么?它似乎在保护他?
就在这时,一个平静的、甚至带着一丝疲惫的……人类的嗓音……毫无征兆地,直接在他耳边响起,清晰得如同有人就在身旁低语:
“还能动吗?能动就站起来,跟我走。这‘秩序屏障’撑不了太久,它们正在疯狂改写底层代码试图破解它。”
艾文浑身一僵,猛地循声望去!
只见在纯白色光幕的边缘,不知何时,竟然站着一个人!
一个穿着……深蓝色保安制服的男人!
正是那个在乐园后门,用平静到诡异的语气问他“玩得开心吗”的保安!但此刻,他脸上的那种职业化的平静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疲惫、凝重,以及……一种洞悉一切的、锐利如刀的眼神!他的制服有些凌乱,甚至沾着些许污渍,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激烈的追逐或战斗。
他怎么会在这里?!在这个游乐园最核心、最恐怖的污染源头之地?!这白光是他弄出来的?!
无数的疑问瞬间塞满了艾文混乱的大脑!
保安似乎看穿了他的震惊和疑惑,语速极快地说道:“没时间解释了!你想知道真相?这就是真相的一部分!”他猛地抬手指向远处那个仍在不断崩溃、散发着不祥红光的机械血肉核心,“那玩意儿,‘它’,不是怪物,至少不完全是!它是一个……失败了的‘奇迹’!一个试图禁锢、利用、最终却彻底失控的……‘现实稳定锚’的残骸!”
现实稳定锚?残骸?艾文的大脑一片混乱。
“这个游乐园!”保安的声音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激动和愤怒,“根本不是什么欢乐之地!它是一个巨大的、该死的‘收容设施’!一个建立在现实维度裂缝上的监狱!而这些规则!”他猛地从口袋里掏出一本皱巴巴的、封面印着微笑logo的《游客守则》,狠狠地摔在平台地面上,“这些狗屁规则!不是保护你们的!是维持这个监狱运转、防止‘它’的能量彻底泄露到外面世界的……‘缓冲协议’和‘泄压阀’!”
“那些员工?NPC?一部分是毫不知情的普通人,另一部分……是被‘它’污染同化、或者像你一样触犯规则被‘回收’利用的倒霉鬼!蓝衣?他们是还能勉强保持部分理智、负责日常维护和引导的‘内部人员’!绿衣?那是彻底的‘清道夫’,负责处理无法逆转的污染和……‘废弃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