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隰朋绝命、盂地囚君与齐宫血诏

临淄城内的厮杀声渐渐微弱下去,并非因为胜负已分,而是因为一种更令人心悸的恐怖平衡已经形成。公孙固的宋军虽遭受重创,但仍凭借武库和宫城的坚固工事死守核心区域,如同困兽,战斗力反而更加凶悍。公子潘的叛军与楚军小股精锐控制了大部分外城和街巷,却一时难以啃下这块硬骨头,攻势暂缓,转而进行围困和清剿残余抵抗。

阴湿的牢狱中,隰朋的生命已如风中残烛。公孙固虽未立刻杀他,但狱卒的苛待、内心的忧愤以及年事已高,已彻底击垮了他的身体。他知道自己时日无多。

一夜,一名冒着巨大风险前来探视的旧部门客,隔着牢栏见到了形容枯槁的老臣。隰朋屏退左右,用极其微弱却清晰的声音,留下了他最后的政治遗嘱:

“潘…非人主之器,暴虐而短视,引楚入室,实为卖国。孝公…柔弱,然名分尚在,乃抗楚之旗…宋襄公迂腐,然其与楚为敌,势不两立…齐之生机,不在临淄一隅,而在…外…”

他艰难地喘息着,继续道:“吾已…遣人密赴莒国,寻公子元(齐桓公另一子,与太子昭、公子潘皆异母),其人…沉稳,或有可为。尔等…当设法联络孝公旧部,或奔…或隐,保存实力。切不可…与潘、或与宋…死磕…要等…”

“等什么?”门客急切地问。

“等…楚与宋…大战起。等…晋国…西陲之晋,必有雄主出…那才是…真正能…尊王攘夷者…” 隰朋的目光仿佛穿透了牢狱的墙壁,看到了遥远的未来,声音渐如游丝,“告知后人…勿忘桓管之志…勿失…齐人之魂…”

言毕,隰朋溘然长逝。这位管仲事业的继承者、在末世苦苦支撑的齐国老臣,最终未能挽狂澜于既倒,但他的死,和他最后的布局,却为齐国的未来埋下了一颗微弱的、却至关重要的火种。

他的死讯传出,临淄城内,无论是惴惴不安的民众,还是仍在抵抗的忠贞之士,乃至部分被迫依附公子潘的贵族,无不暗自神伤。一种悲凉的气氛笼罩了残破的国都。隰朋之死,象征着一个时代最后的理性与尊严的逝去。

与此同时,在宋国盂地,一场闹剧般的会盟正在上演。

宋襄公踌躇满志,早早到达会场,布置好一切,以盟主自居。然而,应约前来的诸侯寥寥无几,且多为墙头草般的小国君主,场面冷清至极。更让宋襄公心头蒙上阴影的是,楚成王竟然亲自来了,而且仪仗煊赫,甲士如云,气势远压主人。

会盟台上,宋襄公依然沉浸在“仁义”的幻梦中,试图主导盟约,重申“尊王攘夷”的旧调,并提议联军伐楚“不臣”。台下响应者稀稀拉拉。

楚成王熊恽冷笑一声,长身而起。他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宋襄公:“襄公之言,何其迂也!当今之世,强者为尊。寡人闻:‘王者’,有德者居之。宋公口口声声‘尊王’,然周室衰微,天下无主久矣。今日之会,既推盟主,何不就此推举一真正有德有力者,共尊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