绛都的春日,总带着几分料峭。冰雪虽融,但寒意却从泥土深处、从宫墙的阴影里丝丝缕缕地透出来。北疆大捷的喧嚣逐渐沉淀,朝堂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聚焦于司寇府那日益凝重的气氛上。赵盾手握金匕之证,如同握住了绞索的一端,而另一端,已悄然套在了上军佐士谷的脖颈上。士谷变卖田产、联络齐商的举动,无异于自曝其短,加快了绞索收紧的速度。
然而,晋国广袤,危机从不独行。就在赵盾全力布置针对士谷的罗网时,来自西线与南线的军报,再次如冰水般泼向了绛都。
西线,王官之地。先蔑送来的军报语气沉重:秦军虽暂未再次大举犯境,但小股精锐的渗透与骚扰愈发频繁,如同跗骨之蛆,不断试探着晋国防线的薄弱处。秦人显然并未因王官之败而气馁,反而在失败中汲取了教训,行动更加诡秘难测。更令人担忧的是,军报中提到,边境一带开始流传一些歌谣,内容隐晦地指责晋国“背信弃义”、“苛待功臣之后”,矛头隐隐指向赵盾的严苛新政以及先轸之死。这绝非空穴来风,显然是有人刻意散播,意在搅动晋国边民与军心。
“秦人败而不馁,更兼以谣言乱我,其心可诛!”赵盾将先蔑的军报掷于案上,眼中寒光闪烁。西线的压力,让他无法全力专注于清理内奸。
几乎同时,南线主帅栾枝亦有紧急文书送至。文书称,楚国令尹子文近日频繁调兵,虽未直接攻击晋军控制的伊洛要塞,但其主力隐隐向郑国方向移动,同时派出大量细作,散布“晋国霸业将倾”、“楚王欲复召陵之盟”等言论,使得原本就摇摆不定的郑国,内部亲楚的声浪再次高涨。栾枝判断,楚国极可能在酝酿一次针对郑国,或者以郑国为跳板,威逼晋国南疆的大动作。
南楚西秦,两大强敌如同默契般同时施压,使得晋国刚刚因北疆胜利而稍有缓解的战略态势,再度变得岌岌可危。
“内外交困,莫过于此。”狐偃在得知两边军情后,于府中长叹。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此刻晋国最需要的是内部的稳定与团结。但赵盾对士谷的步步紧逼,却像是一把双刃剑,既能清除内患,也可能在关键时刻引发内部的剧烈动荡。
两面受敌的消息,如同催征的战鼓,让赵盾下定了决心。不能再等了!必须立刻拿下士谷,肃清内奸,才能安心应对外部的威胁。
时机选择在了一个没有月亮的深夜。绛都沉寂,唯有打更人的梆子声在空旷的街道上回荡,显得格外清晰而寂寥。
士谷府邸的后门悄然开启,几辆装载着箱笼的普通马车,在十数名身着黑衣、劲装结束的家丁护卫下,悄无声息地驶出,融入浓重的夜色,径直向着东门方向而去。马车轮轴用布条包裹,马蹄也套上了麻布,尽可能减少声响。
然而,他们的一切行动,早已在赵穿的监视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