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业和佘太君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讶异。杨业沉声道:“但说无妨。你如今伤着,胡思乱想也是常情。”

得到了许可,杨延昭组织着语言,尽量让自己的提议听起来像是病中零碎的灵感,而非经过深思熟虑的计划。

“孩儿想着……那斥候传递消息,是否……太过单一了些?”他斟酌着用词,“如今似乎全靠人力奔驰回报,一旦被截杀,消息便彻底中断。能否……能否像烽火台那般,用些别的法子,比如……不同颜色的旗帜,在高的山头上挥舞?或者……用不同数量的响箭,代表不同的敌情紧急程度?甚至……可以在一些险要又隐秘之处,预设几个只有我们自己人知道的密点,存放简易的竹筒书信,斥候只需将情报放入,后续有专人定时去取,如此,即便前出的斥候遭遇不测,情报或许也能保全……”

他将现代战争中一些简易通讯、接力传递以及情报死投(dead drop)的概念,用这个时代能够理解和实现的、极其粗浅的方式表述了出来。他没有提及任何超越时代的技术,只是对现有模式进行“思路”上的拓展。

然而,就是这样一番听起来还有些稚嫩和零碎的话,却让杨业的眉头微微挑动了一下。他没有立刻反驳,而是陷入了沉思,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

佘太君眼中也闪过一丝惊异,她看着儿子,仿佛第一次认识他一般。这些想法,虽然细节上漏洞百出,但核心的思路——增加通讯渠道、降低情报传递风险——却直指当前斥候损失惨重的痛点。

半晌,杨业才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想法……倒是有几分机巧。”他话锋一转,目光如炬地看向杨延昭,“不过,延昭,你可知,那彩色旗帜,在白日或可一用,但到了夜间,或是雨雾天气,便形同虚设?响箭传讯,距离有限,且易被敌人模仿,混淆视听。至于你所说的密点……”他顿了顿,语气更加凝重,“设立容易,守护却难。一旦被辽狗侦知,反而会成为他们获取我军情报、甚至设下陷阱的诱饵。兵者,国之大事,存亡之道,任何一点疏漏,都可能酿成滔天大祸。你这些想法,看似取巧,实则根基不稳,过于……理想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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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番话,如同冷水浇头,将杨延昭心中刚刚燃起的一点火苗几乎浇灭。他意识到自己犯了纸上谈兵的错误。现代的理论知识,若不能与这个时代的生产力、技术水平和残酷的现实紧密结合,确实只是空中楼阁。

他脸上适时地露出被点破后的窘迫和一丝失落,低声道:“是……是孩儿思虑不周,妄言了。”

然而,杨业看着他这副样子,严厉的目光却稍稍缓和了些许。他并非完全否定儿子的想法,相反,杨延昭能想到这些,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期。他最后补充了一句,语气虽依旧严肃,却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引导意味:“为将者,勇武固然重要,但肯动脑子,是好事。只是需知,兵者是诡道,亦是实道,一切计谋,都需建立在坚实的根基之上,不可纸上谈兵。伤好了,多去演武场走走,身子骨别懒散了,也多用眼睛看看,用耳朵听听,真正的战场,远比你想的要复杂。”

说完,杨业便起身,示意佘太君一同离开,他还要赶回军营。

父母离去后,房间里只剩下杨延昭一人。他坐在桌前,看着桌上尚未撤去的碗碟,久久无言。

挫败感是有的。他本以为能凭借超越时代的见识小露一手,没想到却被现实打击得体无完肤。杨业指出的每一个问题,都切中要害,让他无法反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