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的火种,在寒风中摇曳了几天,终究没能燃起温暖的火焰。
几天后的一个黄昏,当陈衍正抱着婴儿,在窝棚角落里用磨尖的石片试图刮出一点残留的薯肉时,一个穿着陈氏仆役粗布短打、满脸不耐的年轻人找到了他。没有通传,没有礼遇,只有一份冷冰冰、如同例行公事般的口谕:
“陈管事(指陈伯)传话:念你偶得机巧,心思尚算灵巧。家族恩典,特许你入府为‘库丁’,看守西边农具杂仓。明日辰时初刻,到仓房寻王头报到。婴儿乃外眷,不得带入府内。迟了,这恩典可就没了。” 来人说完,像是怕沾染上什么晦气,看也不看陈衍的反应,转身就走。
恩典?特许?
陈衍抱着婴儿的手紧了紧,嘴角扯出一丝冰冷的弧度。心中那点微弱的期待彻底熄灭,只剩下一种尘埃落定的麻木。他早该料到的。一个被家族亲手抛弃、形同流民的旁支弃子,献上所谓的“奇技淫巧”,能指望门阀给予什么礼遇?农具改良,在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眼里,不过是泥腿子琢磨的下等玩意儿,远不如多盘剥几斗租子、多置办几件华服来得实在。
库丁。
看守存放破旧农具和杂物的仓库。
一个比普通仆役更低微、更边缘的位置。
然而,这冰冷的“恩典”并非全无价值。它意味着一个相对坚固、能遮风挡雨的屋顶(尽管破败),意味着每日两顿能勉强糊口的稀粥(尽管清汤寡水),意味着暂时脱离了难民营那随时可能被冻毙、饿死或被拖走的深渊。更重要的是,它提供了一点点喘息的空间和时间。
代价,是怀中的婴儿。
陈衍的目光落在婴儿熟睡的小脸上,心中一阵刺痛。他不能把他带进那个冰冷的府邸。他需要一个绝对可靠的人。几日的观察,他早已锁定了一个人选——张婶。一个同样在难民营挣扎的寡母,她的孩子死于南逃路上的风寒,眼神里总是带着挥之不去的哀伤,却依旧会在看到陈衍怀中婴儿时,流露出一种近乎本能的、母性的温柔。她心地尚存善念,这是乱世中最难得的品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