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康城外那场以血火为祭的断矢盟誓,仿佛就在昨日。陈衍左肩的箭伤在军医的精心治疗和自身强韧的意志下,终于开始结痂愈合,留下一个狰狞的疤痕,如同他心中那道被乱世刻下的印记。他不再是秽营什长,刘钟已将他调至军械司核心,名义上协助王铁头,实则直接向刘钟负责,专司新式甲胄与军械的督造。“寒门义卒”的名声和瓮城、别苑两战之功,让他这只“寒刃”,终于在北府军中拥有了一个不算耀眼却足够稳固的位置。然而,那袋消失的私盐和南洋粮袋的阴影,如同附骨之疽,始终萦绕心头,提醒着他这乱世阳光下的无边黑暗。
此刻,他正奉命在中军大帐外候见。帐帘紧闭,里面隐约传出压抑而激烈的争论声,气氛凝重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守卫的亲兵个个甲胄鲜明,手按刀柄,眼神锐利如鹰,比往日更加戒备森严。
突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撕裂了军营的沉闷!一名风尘仆仆、背插三根赤羽(代表最高紧急军情)的信使,滚鞍下马,几乎是扑倒在帐前,嘶声高喊:“急报——!建康急报——!”
帐帘猛地被掀开,刘裕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玄色常服,面色沉静如水,但眼神深处却仿佛有雷霆在酝酿。刘钟、何无忌紧随其后,两人脸上也笼罩着浓重的阴云。
信使双手颤抖着捧上一卷明黄色的帛书,声音带着极度的惊惶和难以置信:“将军!桓…桓玄…他…他于元兴元年十二月丙辰(公元404年1月1日),在…在建康太极殿…篡位称帝了!国号‘楚’,改元‘永始’!此乃…此乃其僭越称帝、号令天下的伪诏抄本!”
“什么?!”
“贼子安敢!”
帐外守卫的亲兵发出压抑不住的惊呼,脸上充满了震惊和愤怒。
刘裕一把抓过那卷明黄帛书,展开的速度不快,却带着千钧之力。他的目光扫过上面刺眼的文字:“…晋室气数已尽,神器更易…天命在玄…即皇帝位,改元永始,国号大楚…” 落款处,赫然盖着“受命于天,既寿永昌”的传国玉玺印记(伪刻)!
“咔嚓!”刘裕脚下坚硬的地砖,竟被他生生踏裂!他握着伪诏的手,指节因极度用力而泛白,青筋如同虬龙般暴起!一股无形的、足以令天地色变的杀伐之气,如同实质般从他身上爆发出来!帐内外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连烛火都为之摇曳!
“好!好一个桓灵宝(桓玄字)!好一个‘永始’!”刘裕的声音低沉到了极点,却蕴含着足以焚毁一切的怒火,“囚君弑忠(指软禁晋安帝司马德宗,杀害北府旧将),窃据神器!此獠不诛,天理难容!” 他猛地将伪诏掷于地上,如同丢弃一件肮脏的秽物。
“将军!请即刻传檄天下,起兵讨逆!”何无忌须发皆张,第一个按捺不住,单膝跪地,抱拳怒吼,眼中是刻骨的仇恨。他等这一天太久了。
“末将附议!请将军号令!我等愿为前驱,踏平建康,诛此国贼!”刘毅(刘裕重要部将)也紧随其后,慷慨激昂。
“建康门阀多已屈膝,然天下忠义之士必不齿桓玄所为!此时举旗,正当其时!”刘钟冷静分析,但眼中同样燃烧着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