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康城的怒火在“诛桓”巨字下熊熊燃烧,街巷间的零星抵抗如同野火,虽被楚卫精锐以血腥手段暂时压制,但空气中弥漫的不安与怨恨已浓得化不开。桓玄惊怒交加,在亲信谋士的进言下,决定立刻举行一场盛大的祭天典礼,地点就设在皇宫内新筑的祭天台上。他要向上天证明自己的“正统”,用最隆重的仪式和象征王权的礼器,来“驱散妖氛,震慑不臣”。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迅速传到陈衍等人藏身的隐秘陶窑。这处窑口表面烧制着供给宫中的普通陶器,实则是北府军在建康城内的技术据点之一。
“祭天台…青铜大鼎…” 陈衍看着匆匆赶来的密探绘制的简易布局图,目光锁定在祭天台中央那尊巨大的、新铸的“桓楚受命鼎”上。此鼎是桓玄称帝时铸就,象征其“受命于天”,是此次祭典的核心礼器。若能毁之,不啻于当众扇桓玄耳光,宣告“天厌之”!
“鼎乃重器,坚固异常,强攻难近,火药难藏…” 老魏皱眉,仅存的独臂摩挲着粗糙的陶坯。
陈衍的目光却落在窑口旁一堆刚出窑、尚未调音的陶埙上。这些陶埙是供应宫中乐坊的次品,形制统一。他拿起一个,凑近窑火旁烘烤着的老魏:“魏叔,您说过,当年在边关,曾闻胡骑万马奔腾,声震山谷,能令峭壁碎石滚落?”
老魏浑浊的眼睛一亮:“不错!大地轰鸣,山石应和!那是…那是声音钻进了石头缝里,在里面打架!”
“共振!” 陈衍吐出这个现代词汇,随即用更通俗的语言解释,“万物皆有其固有频率。若外力之声与此频率相合,便能引发剧烈振动,轻则嗡鸣,重则碎裂!此鼎新铸,其固有频率或可测知!若能以强音迫其共振…” 他的手指重重敲在图纸上的青铜鼎位置。
阿毛听得热血沸腾:“用声音震碎它?可哪来那么大的声音?擂鼓?号角?未及近前就被射杀了!”
陈衍拿起一个陶埙,目光灼灼:“用它们!大量陶埙,统一调音,齐鸣共振!声源分散,难以定位,且陶埙之声低沉浑厚,穿透力强,最易引发金属共鸣!” 他看向一旁默默揉捏黏土的张婶,“婶子,您手最稳,调音最准。我们需要一批埙,音高要完全一致,而且要能发出一种极低沉的、接近青铜震颤的基音!”
张婶没有多言,只是用力点了点头。婴儿在她脚边的摇篮里安睡,仿佛知道母亲要做什么重要的事情。
时间紧迫!整个陶窑立刻化身精密的乐器工坊和声学实验室。
选材调音: 张婶带领几个信得过的哑女(避免泄密),从大量次品埙中筛选出形制、壁厚最接近的坯体。她们用最细的砂石打磨吹孔和音孔,凭借世代相传的经验和难以言说的手感,反复试吹、微调,确保每一个埙发出的基音都如同一个模子刻出——低沉、浑厚、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嗡鸣感。
频率测试与锁定: 陈衍则利用简陋的工具进行模拟。他让阿毛敲击不同大小的铜片、铜盆(从废弃物中收集),老魏则屏息凝神,用他仅存的、经历过无数战场金戈之声的耳朵,仔细分辨这些金属被敲击后最持久、最核心的那个余音频率。他再用陶埙反复吹奏,寻找能与那余音产生最强烈“嗡嗡”应和感的音高。最终,一个特定的、极其低沉的音调被锁定——这就是他们推测的、那尊青铜大鼎最可能产生剧烈共振的“死亡频率”!
部署与伪装: 数十个精心调校、音高完全一致的陶埙被分发出去。接收者并非士兵,而是早已渗透在祭天台周围各关键位置的“暗桩”:皇城根下修补宫墙的老匠人(工具筐里藏着埙)、御膳房运送祭品柴火的杂役(柴捆中藏着埙)、甚至在祭天台外围“看热闹”的“顺民”百姓(破旧的褡裢里藏着埙)……他们互不相识,只知在特定时辰(祭典高潮,礼乐齐鸣之时),听到某个预先约定的信号(比如一声特别的鹧鸪叫),便需全力吹响手中这枚看起来平平无奇的陶埙,持续吹奏那个致命的低音!
祭天典礼如期举行。桓玄身着衮冕,神色阴沉中带着一丝强装的威严,在文武百官和精锐禁军的簇拥下登上祭天台。香烛缭绕,牺牲陈列。那尊巨大的“桓楚受命鼎”矗立在祭台中央,在日光下泛着冷硬的青光,鼎身铭刻着歌颂桓玄功德的铭文。
典礼进入高潮。太常卿高声唱诵祭文,礼乐齐鸣。庄重的编钟、悠扬的笙箫、宏大的鼓声交织在一起,营造着肃穆神圣的氛围。桓玄手持玉圭,正要向大鼎行最后的献祭之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