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熙十三年(公元417年)春,北府军的赤旗终于插遍了长安外郭城的城头。渭水决战的胜利,如同摧枯拉朽般扫清了外围所有抵抗,这座历经沧桑的十三朝古都,如同一位褪尽了华服、仅剩残破内衬的贵妇,彻底暴露在北府军的兵锋之下。然而,当刘裕率领主力抵达城下时,他并未选择立刻发动最后的猛攻,而是下达了一个意味深长的命令——围城。
巨大的军营如同铁桶般,将长安城团团围住。壕沟深挖,栅栏林立,哨塔星罗棋布,巡逻队昼夜不息。北府军的这次围城,与当初围攻洛阳时的心情已然不同。少了些毕其功于一役的急切,多了些稳操胜券的从容,但同时也伴随着远比攻克洛阳时更为沉重和复杂的隐忧。
坚城犹在,困兽犹存
长安并非不设防的空城。尽管主力尽丧,尽管皇帝姚泓庸懦,但这座城毕竟曾是强秦的心脏,城高池深,储粮虽非极度充裕,却也并非短时间内能够耗尽。退守内城的后秦残余势力,在姚绍、姚鸾等少数尚存气节的将领组织下,依旧进行着绝望而顽强的抵抗。
他们深知已无路可退,投降未必能得善终,因此抵抗格外疯狂。每一次北府军的试探性攻击,都会遭到猛烈的反击。檑木、滚油、箭矢,从高大的城墙上倾泻而下。巷战中,秦军利用对地形的熟悉,节节阻击,甚至发动同归于尽式的反扑。攻克长安,注定仍要付出相当的流血代价。
刘裕不愿用北府健儿的鲜血去填平这座注定陷落的城池。他更倾向于围困,利用时间和技术优势,慢慢绞杀守军的斗志和生存空间,迫使其内乱或投降。这是最经济、也是最能保全实力的方式。
千里馈粮,后勤如山
然而,围城,尤其是围困长安这样的大城,本身就是一场对进攻方后勤体系的极端考验。北府大军十数万人,每日人吃马嚼,消耗的粮草是一个天文数字。
粮道,那条从青州、徐州,经洛阳、潼关,蜿蜒千里的生命线,此刻变得无比脆弱和漫长。尽管有“武装粮车”和“游骑猎杀队”的护卫,但漫长的补给线依然如同一条暴露在狼群面前的巨蟒,随时可能被咬断。
最大的威胁,依旧是北魏。拓跋嗣虽未大规模南下,但其骑兵如同幽灵般,在黄河以北游弋,时不时南下袭击粮队、焚烧粮仓。每一次成功的袭击,都意味着前线数千人可能断粮。北府军不得不分出相当数量的精锐部队,专门用于保护粮道,这进一步分散了本可用于攻城的兵力。
此外,自身的消耗也极其惊人。打造攻城器械需要巨量木材、铁料;维持强弩劲弓需要源源不断的箭矢;人马需要药品、盐巴、被服……所有这一切,都需要从遥远的后方输送而来。民夫征发无数,牛马累毙于道,漕运船只川流不息,依然感到捉襟见肘。
陈衍的工坊不得不将大部分精力用于维护和补充,而非研发新装备。他不断计算着物资的消耗速度,焦虑地看着库存的各类原料飞速下降。技术的优势,需要庞大的后勤体系来支撑,这根弦已经绷紧到了极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