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三刻,庄严的钟鼓之声自未央宫深处响起,穿透清冷的晨雾,传遍长安。这并非寻常的报时,而是宣告着祭天仪式的正式开始。
未央宫承天门轰然洞开。
首先涌出的,是庞大的皇家卤簿仪仗。先行的是高举五色金龙旗、日月星辰旗、风雨雷电旗的骑士,旗帜在微明的天光下猎猎飞舞,气势磅礴。紧随其后的是手持长戟、金瓜、斧钺、星斗扇、孔雀雉尾扇的仪卫,他们步伐整齐划一,面容肃穆,甲胄与仪仗的金属部分碰撞,发出沉重而有节奏的铿锵之音,如同巨人的心跳。
然后是各种礼器车驾:指南车、记里鼓车、白鹭车、鸾旗车……这些平日深藏库府的古老仪仗,此刻尽数展现,仿佛从历史长河中缓缓行出,带着厚重的岁月感与不容置疑的权威性。
在庞大仪仗队伍的核心,皇帝陈衍的玉辂缓缓驶出。这是一辆极其华贵庄重的礼车,以金玉为饰,雕刻龙纹,由六匹纯白色的、毫无杂毛的骏马牵引。陈衍端坐于辂中,身着玄衣纁裳的祭天礼服,上衣绘日、月、星辰、山、龙、华虫六章,下裳绣宗彝、藻、火、粉米、黼、黻六章,共十二章纹,象征天子承天受命,德被万物。头戴平天冠,前后各垂十二旒白玉珠,遮住了部分面容,更添神秘与威严。他双手扶膝,身姿挺拔,目光透过晃动的玉旒,平静地望向远方。
玉辂之后,是皇后慕容月的翟车,以及宗室王公、文武百官的车驾仪从。整个队伍绵延数里,浩浩荡荡,却又秩序井然,除了脚步声、马蹄声、车轮声以及偶尔响起的仪仗碰撞声,再无一丝杂音。道路两旁的禁军士兵如铜浇铁铸,沿途观望的百姓早已被这空前盛大的场面所震慑,纷纷屏息垂首,不敢仰视。
队伍出了明德门,向南郊圜丘行进。晨曦终于刺破了最后一道云层,将金红色的光芒洒向大地,为这支沉默而庄严的队伍镀上了一层神圣的光晕。旷野上的寒霜在阳光下开始消融,蒸腾起淡淡的雾气。
圜丘坛早已准备就绪。这是一座由洁白巨石砌成的三层圆坛,层层收缩,象征着天圆地方,通往苍穹。坛周遍插旌旗,设燎柴堆,摆放着各种祭器:苍璧(祭天)、黄琮(祭地)、牺牲俎豆、酒樽玉斝……太常寺的乐官和执事官员早已各就各位,垂手恭立。
皇帝玉辂抵达圜丘外围。陈衍在内侍的搀扶下,缓缓走下玉辂。崔浩、郑默等礼官立刻上前,引导皇帝进行祭天前的一系列准备:净手、整衣、静心。
吉时已到!
“呜——呜——呜——”巨大的牛角号再次吹响,声音苍凉浑厚,直上云霄。
“陛——下——升——坛——”赞礼官拖长了音调,高声唱喏。
庄严的雅乐奏响,编钟清越,磬声悠扬,埙篪和鸣,营造出一种肃穆、宏大、近乎神性的氛围。
陈衍深吸一口气,在两名礼官的引导下,开始缓步登上圜丘的台阶。他的步伐沉稳而坚定,每一步都仿佛踩在历史的节点上。玄色的礼服下摆轻轻摆动,十二章纹在阳光下流转着神秘的光泽。平天冠的玉旒微微晃动,发出细碎的清响。
文武百官按品级序列,跟随在圜丘之下,黑压压地跪倒一片,垂首屏息。
终于,陈衍登上了最高层的圜丘之顶。这里,离天仿佛只有一步之遥。寒风拂过,吹动他冠上的玉旒,他抬头望了一眼湛蓝如洗的苍穹,目光深邃无比。
赞礼官高呼:“奠——玉——帛——”
内侍恭敬地奉上苍璧等玉帛礼器。陈衍依照礼官的提示,亲手将其供奉于祭坛中央的案几之上,动作一丝不苟,充满敬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