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夏当日,天光初透,杏花岭的山口便已人声鼎沸。
青布搭起的高棚下,百余名农户从四面八方赶来,有白发苍苍的老果农,也有背着竹篓的妇人,更有远道而来的外乡客商。
他们挤在台前,目光灼灼地盯着那道纤细却挺拔的身影——苏晚晴站在木台上,一身粗布短袄束腰利落,手中握着一柄寒光凛冽的嫁接刀,刀刃薄如蝉翼,在晨曦中泛着冷银之色。
她没说话,只是抬手,一刀落下。
刀锋切入老桃树砧木的瞬间,干脆利落,仿佛斩断的是世间一切陈规旧律。
削出舌状切口,精准得如同量尺丈量过;随即取出蜜桃穗芽,嵌入其中,严丝合缝。
麻绳缠紧,蜂蜡封口,动作行云流水,十株连做,竟无一丝迟滞。
刀光翻飞,如雪片纷扬。
台下鸦雀无声,只听得刀刃划破空气的轻响,和穗条嵌入时那一声微不可闻的“咔”。
有人屏住呼吸,生怕惊扰了这近乎神迹的一刻;有人瞪大双眼,死死盯着那被嫁接的枝干,仿佛要从中看出长生之法。
桃姑就站在侧旁,双手捧着工具箱,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她曾是村里最守旧的人,信鬼神、敬祖训,可此刻她的神情却肃穆如授业弟子,眼中甚至泛着泪光。
她亲眼看着自家那棵枯了十年的老桃树,昨夜竟冒出嫩绿新芽——不是梦,是真真切切的活路回来了。
就在这寂静将至巅峰之时,山道尽头忽然马蹄声疾。
尘土飞扬间,七匹快马直冲而来,为首之人紫袍玉带,满脸横肉,正是果行会长赵元禄!
他翻身下马,一脚踢翻登记簿案,厉声喝道:“住手!此乃祖制禁术,妄改天工,伤风败俗!尔等草民竟敢私传邪法,动摇根基,该当何罪!”
身后七大果商纷纷附和,声浪滔天。
“妖术惑众!”
“毁我行业百年规矩!”
“报官!立刻报官查封!”
人群骚动起来,有人开始后退,有人面露犹豫。
苏晚晴却连眼皮都没抬。
她缓缓抬起手中刚完成的最后一根嫁接枝,轻轻一剪,取下愈合段,然后当众掰开断面。
木质部与穗芽完美融合,年轮交错如血脉相连,新生组织清晰可见。
她举起残枝,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锤:
“你说是邪术?那你来告诉我——哪棵树天生会长两种果?”
全场一静。
她冷笑,将残枝朝人群抛去:“谁敢说这不是人力所成?谁敢说这是鬼神之力?站出来!”
无人应答。
风掠过山口,吹动青布大旗猎猎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