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注,天地间一片混沌。
狂风裹着雨箭横扫长堤,打得人睁不开眼。
苏晚晴站在东段高处,衣袍紧贴脊背,发丝黏在脸颊上,却仍像一尊铁铸的雕像,目光死死盯着那道从泥水中爬出的人影。
几个守夜民夫冲下堤坝,七手八脚将那人拖了上来。
浑身黑泥糊成一团,几乎看不出五官,唯有双手指节破裂、血肉模糊,显然是靠双掌硬生生扒开淤泥爬行而来。
他倒在泥泞中剧烈喘息,牙关咯咯打战,嘴唇青紫得吓人。
“赵九斤?!”有人惊呼。
苏晚晴瞳孔一缩。
这名字像根针扎进她脑海——那个负责监工却被突然调离、失踪多日的工程小吏!
她几步上前,蹲下身,一把掐住他下巴,强迫他抬头:“谁让你走的?你去哪了?”
赵九斤眼神涣散,喉咙里发出断续的呜咽,终于用尽力气从贴身衣袋掏出一张油纸包裹的东西。
油布已被泥水浸透大半,但他护得极紧,仿佛那是命换来的。
“他们……逼我画的……”他声音嘶哑如破风箱,“沈玉楼的手下……拿我娘要挟……说炸了堰,就说是我的错……偷工减料……判斩立决……可我真的没想害人啊!真的没想……”
他说不下去,剧烈咳嗽起来,嘴角溢出血沫。
苏晚晴接过图纸,手指微颤地展开一角。
雨水立刻扑打上来,她迅速用斗篷遮住,借着火把微光扫去——图上清晰标注七处埋管点,主次分明,走向严谨,连火道引信的位置都以朱砂细线勾勒,精准得如同匠作司官样。
若是一般人,此刻怕是已下令按图索骥,连夜掘坑排险。
可她没有动。
因为她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极轻、却如寒刃入骨的低喝——
“不对。”
谢云书不知何时已被人扶至她身侧,脸色白得近乎透明,呼吸微弱,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
他伸出手,指尖颤抖着指向那张图,又缓缓取出一根银针,轻轻刮过纸面。
“朱砂太新。”他声音极轻,却字字清晰,“真正的施工图,不会用易渗色的朱砂标火道。这是仿的……笔法工整,毫无现场修改痕迹。他们知道我们会搜图,所以专门做了一张‘完美’的诱饵。”
他又低头嗅了嗅墨迹,眉心骤然一拧:“油墨里掺了松脂香——这是沈家内档文书才有的防潮配方。外人不可能得见,除非……是沈玉楼亲自授意伪造。”
话音未落——
远处一声巨响撕裂雨幕!
众人猛地回头,只见西段一处被挖开的地基空腔猛然喷出黑油,溅上巡防守卫提着的灯笼,火焰“腾”地窜起三丈高!
烈焰瞬间吞噬两丈堤面,焦臭味混着浓烟滚滚而起,几名工匠惨叫着翻滚躲避。
“是陷阱!”红袖怒吼,“有人误触机关!”
苏晚晴握紧图纸,指节发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