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如刀,割过杏花村外那片荒芜的坡地。
农信坊后院深处,青砖重新垒起,泥土被压实,一道隐蔽的地窖口悄然成型。
这地窖从外看去,与西仓那处真正的藏货密室几乎一模一样——同样的石阶、同样的封泥印痕,甚至连墙角堆放的空坛数量都分毫不差。
六具陶瓮静静伫立其中,酒液在瓮中微微荡漾,散发出浓烈而醇厚的米酒香气。
这是苏晚晴亲手调配的“醉魂酿”,不为饮用,只为迷乱人心。
周铁生蹲在入口旁,指尖拨动机关枢钮,木闸在他手中缓缓升起又落下,如同猛兽开合的jaws(颚)。
这是一套他耗费三日打造的远程操控装置,只需在百步之外拉动铜索,便可瞬间封闭出口。
他抹了把额头的汗,低声道:“成了。只要他们敢进来,就别想活着出去。”
苏晚晴站在院中树影下,一身素布粗衣,发髻半挽,却眼神清冷如霜。
她没说话,只是轻轻点头。
她的目光掠过那个每日黄昏准时出现在地窖门口的婢女——身形与她相仿,走路姿态也已模仿得惟妙惟肖。
今晚之后,或许就会有人为此付出代价。
但她更在意的,是另一件事。
偏屋内,白露正端坐在灯下,捧着一碗温茶小口啜饮。
她不知道,那茶水中连续几日减少的安神藤粉,已在她体内悄然退去。
那种常年压在心头的混沌感正在消散,像乌云裂开一线天光。
与此同时,教坊司琴房。
谢云书倚在软榻上,手指轻抚焦尾琴弦,月光透过窗棂洒在他苍白的脸上。
他闭着眼,仿佛只是随意试音,指尖却缓缓拨出一段极其轻柔的旋律——调子简单,节奏缓慢,带着某种近乎催眠的韵律。
那是《小阿妹睡着啦》,谢家军当年用来驯化被掳孩童的摇篮曲。
每一个曾沦为“静蝉”的孩子,都在这曲调中被迫入睡,在梦里一遍遍重复“忠于天序,灭私欲”。
此刻,这首曲子顺着夜风飘出教坊高墙,穿过巷陌,落入农信坊一角。
白露猛地一颤。
茶碗脱手跌落,碎在地面。
她僵立原地,瞳孔骤缩,耳边仿佛有千百个声音同时响起,又忽然归于死寂。
那旋律像一把锈迹斑斑的钥匙,狠狠插进她记忆深处早已封闭的锁孔。
娘亲的脸……模糊浮现。
杏花落在肩头,炊烟袅袅升起,有人蹲在井边唤她:“阿阮,回家吃饭了。”
“我记得……”她喃喃出声,声音干涩得像是从坟墓里爬出来,“我叫阿阮……我是杏花村人……”
那一夜,她翻出了那本被水浸透的日记。
纸页早已糜烂,墨迹晕染成团,可就在最末一页,一行极细的小字因药水反应,在月光下清晰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