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西市桥头的灯笼在风里摇晃,投下斑驳光影。
杜元衡站在桥中央,手中紧攥着那封匿名信,指尖早已被冷汗浸透。
他本不该来。
身为钟官,执掌礼乐重器,一言一行皆系朝廷威仪。
私自勘察祭典钟架已是越矩,若再与来历不明之人接头,便是大罪。
可那梦魇太真了。
三日来,每夜子时,巨钟轰鸣便从颅内炸起,夹杂着铁蹄踏雪、断刃折骨之声,无数将士在钟声中哀嚎赴死。
他看见自己站在钟楼之上,手握槌杖,却被一双看不见的手操控着敲响了第一声——那一响之后,天地失音,万民跪倒,血从地缝中涌出。
“这不是安魂钟……是杀人的号角。”
他喃喃自语,声音颤抖。
忽然,黑暗中传来一声琴音。
极弱,极缓,像是濒死之人拨动最后一根弦。
《霜夜行》。
这是谢氏旧族专用于战亡将士追思的曲调,百年未现于宫庭,如今竟在此处响起!
杜元衡呼吸一滞,脚步不自觉向前挪动。
琴声起初平稳,如寒夜独行,步步踏雪。
到了第七小节,却骤然一沉——宫音突转为逆律,商调错位半拍,角音拉长如泣,整首曲子瞬间扭曲成一种诡异的共振。
正是他在镇魂钟架前感受到的那股邪音!
“不可能……”他踉跄后退,“这世上怎会有第二人懂得‘泣骨调’?”
琴声戛然而止。
一人自桥影深处走出,披着粗布斗篷,面容隐在帽檐之下,只露出一双清亮坚定的眼睛。
“大人听得出来,说明您还没聋。”苏晚晴轻声道,“也说明,您心里早知道那钟有问题。”
杜元衡瞳孔骤缩:“你是谁?!”
“农信坊主理人,苏晚晴。”她上前一步,递出一支竹笛,“这是我夫君谢云书最后能奏的调子。他说,唯有真正听懂过‘心音’的人,才配握住这支笛。”
杜元衡没有接。
但他也没有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