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迹苍劲,力透纸背。
可每写一笔,他便轻咳一声,肩头微颤,仿佛肺腑都在撕裂。
写完一行,额角已沁出冷汗,唇色泛青。
但他的手没有停。
第二人:“副尉周明远,持刀断后,焚身护册。”
第三人:“粮务使赵元通,抱账册跃井,尸骨无存。”
第四人……
每一次落笔,都像是一次剜心割肉。
血不断从他指间渗出,染红笔杆,滴在纸上,晕开如梅瓣。
苏晚晴站在旁边,拳头攥得死紧。
她知道他是谁——谢家最后的血脉,北舆仓总督之子,当年大火中唯一活下来的孩童。
那场火,烧死了他的父亲、叔伯、亲兵,也烧毁了一个家族对朝廷的最后一丝忠义。
而现在,他正用自己的血,一笔一笔,把那些被掩埋的名字重新拉回人间。
风忽然静了。
一片槐叶飘落,打着旋儿,轻轻盖住了第一个名字——谢崇山。
全场鸦雀无声。
有人开始抽泣,有人跪地叩首,有人默默接过笔,蘸墨,写下下一个名字。
阿念忽然抬头,望着苏晚晴,眼睛亮得吓人:“姐,等他们回来,能吃上新米吗?”
苏晚晴喉咙一哽,险些落泪。
她用力点头:“能。亩产三石,盐碱地都翻了身。今年春播,咱们用的是新育的‘晚晴稻’,耐涝抗旱,连荒坡都能种出好粮。他们要是回来,家家灶上有饭,缸里有酱,碗里有酒。”
男孩笑了,笑得很傻,却极安心地低下头,继续默念名字。
谢云书终于写完第九个名字,身子一晃,几乎跌倒。
苏晚晴急忙扶住他,触手冰凉。
“够了,剩下的让别人来。”她声音发颤。
他靠在她肩上,气息微弱,却笑了笑:“这才第九个……还有九百零六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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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抬眼望向那一片铺展如雪的粗纸,目光深远如渊。
“他们不该被忘。只要还有一个记得,魂就能归。”
话音落下,远处传来鸡鸣。
是那只芦花母鸡,又叫了,嘹亮悠长,仿佛在回应昨夜的那一声啼鸣。
而就在这一刻,九百零七张纸上,墨迹未干,血痕斑斑,像九百零七颗尚未冷却的心,在晨光中静静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