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天府城西,一处废弃的染坊仓库被临时征用为虫股盟据点。空气中弥漫着陈年染料的酸涩气味,混合着新鲜木屑和汗水的味道。巨大的空间被划分开:一侧堆满了新采购或赶制出来的纺车骨架,虫股东们正热火朝天地组装、调试,吱呀声、敲击声不绝于耳;另一侧,小山般的棉纱包正被有序地拆开分装,空气中飘飞着细小的棉絮,落在人们汗津津的脸上、肩上。
陆子铭站在仓库中央临时搭起的高台上,看着下方忙碌的景象,心头却像压着千斤巨石。张居正交付的流民寒衣重任如同巨大的磨盘悬在头顶,十日之期,三十万件寒衣,分秒必争!骆思恭的密报阴影和丹书铁券的冰凉触感,更是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致命的威胁。他肋下那幻痛般的抽搐从未停止,时刻呼应着旁边隔间里沈墨璃的微弱气息。
“大伙听好了!”陆子铭的声音在仓库里回荡,压过了嘈杂,“凭一股,领一架纺车,十斤棉纱!纺成一匹精纺布,交回分所,当场兑付‘虫股通宝’十枚!通宝能干啥?能抵税!能换粮!能当银子使!在咱虫股盟的地界,通宝就是硬通货!”
“好!”
“陆掌柜仁义!”
“干他娘的!”
人群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和干劲!虫股东们,尤其是那些粗手大脚的农妇和半大孩子,眼睛都亮了!一股一架纺车十斤纱?纺布就能换能当钱花的通宝?这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活路!
“王婶!”陆子铭看向台下。
“在呢!”王婶一身短打,精神抖擞,手里还攥着她那根油光水亮的哭丧棒。
“你带‘哭丧队’的骨干,分头去各处分所坐镇!发纺车,收布匹,发通宝!记住,公平!利索!谁敢克扣、拖延、闹事,你的哭丧棒,就是规矩!”
“得令!老娘这根棒子,专治不服!”王婶把哭丧棒往地上重重一顿,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引得众人又是一阵哄笑,气氛热烈。
就在这时,隔间的门帘被轻轻掀开,林泉大夫面色凝重地走出来,对陆子铭低语:“陆掌柜,沈姑娘……醒了片刻,精神极差,但……她反复呓语‘金蟾’、‘肚子’、‘吐丝’……还有‘壬午’……似乎与周记米仓有关,说完又昏睡过去。”
陆子铭心脏猛地一缩!‘金蟾?肚子?吐丝?壬午?’ 沈墨璃昏迷中的呓语,绝不仅仅是胡话!这是她用尽最后力气传递出的线索!结合之前冰窖中取回的算盘和壬午刀痕……金蟾,必然是周记米仓内与寒晶核心相连的密室或器物!吐丝?难道与寒晶的形态或启动方式有关?壬午更是直接指向叛徒!
他肋下的幻痛骤然变得尖锐,仿佛沈墨璃在昏迷中也在催促他行动。寒衣任务虽重,但沈墨璃的生机、壬午的真相,全都系于这条线索!张居正的话犹在耳边:“……需大智大勇,亦需……清白之身。” 若不解开壬午之谜,骆思恭的密报就是悬顶利剑,寒衣任务完成得再好也难逃清算!
“赵铁柱!”陆子铭压下翻腾的心绪,厉声喝道。
“在!”一个精壮的虫股东应声出列。
“带几个靠得住的兄弟,备上家伙!还有——”陆子铭目光扫向仓库角落里那几坛散发着“余威”的王记臭豆腐卤汁,“把王婶的‘香饽饽’带上几坛!跟我去周记米仓!咱们去掏掏那‘金蟾’的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