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和三年(公元883年)冬,第一场雪悄然而至,将黑铁岭染得一片素白。黑风寨内,却是另一番火热景象。
逼退“一阵风”带来的短暂安宁,被李铁崖转化为了迅猛发展的动力。近两个月来,黑风寨的势力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膨胀。凭借着“协防保境”的名头和愈发强大的武力威慑,岭内岭外,原本那些首鼠两端、或自保、或依附于其他小股势力的村落坞堡,纷纷遣使来投,表示愿遵黑风寨号令,缴纳“协防粮饷”,接受整编调遣。
韩德让的账册上,依附的村落已增至十七个,控制的人口(含黑风寨本寨)悄然突破了八百之数。王琨、赵横麾下的战兵,经过严格筛选和操练,算上可堪一用的乡勇,已能拉出近两百人的队伍。寨墙一扩再扩,粮仓充盈,匠作坊的炉火映红了半个山头。黑风寨,已不再是偏居一隅的山寨,而俨然成了掌控黑铁岭周边近百里范围的实质上的豪强势力。
然而,势力的急剧扩张,如同一块巨石投入本就微妙的池塘,不可避免地激起了层层涟漪,而这涟漪,最先便荡向了数十里外的上党县城。
县衙后堂,炭火盆烧得正旺,却驱不散空气中的寒意。县令张启年捧着热茶,手指却有些发颤。下首坐着县尉周子谦,以及城中几位最有头脸的乡绅,包括首富周半城。众人面色凝重,再无前番协力守城时的同仇敌忾。
“诸位,都说说吧。”张启年放下茶盏,声音带着疲惫,“那黑风寨李铁崖,如今势力膨胀如此之快,岭内村坞,十有七八已听其号令。长此以往,我这上党县治,怕是名存实亡了!”
周县尉冷哼一声,抱拳道:“县尊,此风断不可长!那李铁崖,虽此番有报信之功,然其聚众数百,私设壁垒,征粮练兵,形同割据!如今更兼并周边,其志不小!若任其坐大,恐非池中之物,将来必成心腹大患!”
周半城捻着佛珠,忧心忡忡:“县尉所言极是。如今我县城商旅往来黑铁岭,皆需看那黑风寨眼色,缴纳‘路金’不说,货物价格也受其掣肘。长此以往,我县财税、民生,皆受其控啊!”
另一位乡绅也附和道:“正是!去岁守城,我等出钱出力,方保城池不失。如今这李铁崖倒好,坐收渔利,势力反超我等!这潞州地界,到底是谁家天下?”
张启年何尝不知其中利害?他这县令,如今政令几乎出不了县城,赋税难征,民心浮动,而黑风寨却如日中天。这无异于在他眼皮底下另立了一个“小朝廷”。
“然则……如之奈何?”张启年苦笑,“州府兵马,自顾不暇。凭我县中这百十号衙役乡勇,岂是那虎狼之师的对手?强行征剿,无异以卵击石。”
周县尉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明的不行,就来暗的!县尊,可速向州府密报,陈说黑风寨割据之实,请州尊大人定夺!即便无力发兵,亦可请一纸文书,斥其僭越,断其名分,使其在道义上陷入被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