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和六年冬末,潞州。
凛冽的寒风依旧肆虐,但潞州城内外,却涌动着一股与严冬格格不入的、难以抑制的躁动与热切。李铁崖——这位一年前还只是黑铁岭上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山寨头领,如今已摇身一变,成为手握潞州、虎视昭义,名号响彻河朔的新兴势力首领。他奇迹般的崛起速度,以及其在潞南之地展现出的军政手腕,如同一块投入死水潭的巨石,激起的涟漪正迅速向四面八方扩散开去。
遥远的帝都长安,虽经黄巢之乱后元气大伤,宫室残破,权威扫地,但大唐天子所在的明堂之上,依旧保留着天下共主的象征意义。每日的朝会,虽不复往日盛世气象,却仍是各方信息汇聚、权力暗流涌动的场所。
这一日,一份来自河东监军使的密奏,经由枢密院,悄然呈送到了御案之上。僖宗皇帝李儇,这位历经颠沛、早已对朝政意兴阑珊的天子,难得地被奏疏中的内容吸引了几分注意。
“潞州防御使……李铁崖?”皇帝用手指轻轻点着这个名字,语气带着几分疑惑和好奇,“就是前番河东表奏,言其剿匪有功,请授团练副使的那个?这才多久,竟已取了潞州?”
侍立一旁的权宦,枢密使杨复恭,微微躬身,尖细的嗓音在空旷的殿中回荡:“大家(对皇帝的称呼)明鉴。正是此人。据河东及山南东道传来的消息,此子原为溃卒,聚众黑铁岭,去岁竟能击退孟方立麾下孙礼的进剿,今岁更趁孟方立北困于河东之机,联合潞州士绅,里应外合,轻取州城。如今据有潞州及南部数县,拥兵数千,自号防御使,倒是……颇有些手段。”
皇帝叹了口气,语气带着深深的疲惫与无奈:“唉,又是一个……这天下,节度、留后、防御使,是越来越多了。朝廷……朝廷又能如何?”
杨复恭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低声道:“大家,此子崛起于草莽,骤登高位,然其毕竟接受了朝廷之前的敕封,名义上仍算王臣。如今孟方立败亡在即,昭义无主,河东李克用虽强,然其沙陀异族,终非朝廷腹心。这李铁崖,或可……稍加羁縻,以制衡河东?至少,让其名义上尊奉朝廷,总比彻底沦为强藩附庸要好。”
皇帝挥了挥手,意兴阑珊:“这些事,你们枢密院和中书门下斟酌着办吧。拟个旨意,嘉奖几句,赏些虚衔绢帛,也就是了。只要他……不来打长安的主意就好。”
于是,一道措辞含糊、以皇帝名义褒奖李铁崖“保境安民、克复州郡”的敕书,连同一些象征性的赏赐,从长安发出,慢悠悠地前往潞州。这道敕书本身并无太多实际意义,但它代表着李铁崖这个名字,第一次真正进入了帝国最高统治层的视野,获得了某种形式上的“官方”认可。
几乎与此同时,宣武军节度使、检校司徒、同平章事朱温,在汴州节度使府内,也接到了一份关于潞州局势的详细谍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