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王府暂栖

晨曦微光,吝啬地透过破庙坍塌的屋顶,在弥漫着尘埃与腥臭的空气中投下几道苍白的光柱。光柱中,无数细微的尘埃无声地飞舞,如同那灰烬之海残留的幽灵。

陈七童瘫在冰冷湿滑的石板地上,瘦小的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全身撕裂般的剧痛,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心口那片魂灯破碎的虚空,依旧冰冷空洞,每一次搏动(如果那还能称之为搏动)都带来灵魂被撕裂的抽痛。但就在刚才,那枚紧贴皮肤的阴佩,在晨曦微光拂过的刹那,传递来一丝微弱却温润的暖流,如同投入冰窟的星火,强行维系住了心口那点即将熄灭的魂灯残芯。

它没有修复,没有壮大,只是……吊着。吊着这口来自幽冥、历经磨难的残魂,不让其彻底坠入永恒的黑暗。

“呜……呜呜……”

压抑的、劫后余生的抽泣声,在角落的瓦砾堆里断断续续地响起。小姐——那个粉雕玉琢此刻却如同受惊小兽般的女孩,蜷缩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小小的身体还在无法控制地颤抖。华丽的锦缎衣裙沾满了污泥、黑血和泪痕,被撕破的领口露出雪白脖颈上青紫的掐痕,触目惊心。她那双蓄满泪水的大眼睛,此刻正一眨不眨地盯着瘫倒在地的陈七童,眼神里充满了恐惧、茫然,还有一丝无法言喻的、混杂着感激的惊疑。

这个突然出现、如同地狱爬出来的厉鬼般满身伤痕、气息阴冷的男孩,用难以想象的方式,杀死了那个扭曲恐怖的怪物,救了她。他看起来比她也大不了几岁,可那双眼睛……冰冷、疲惫、沧桑,仿佛沉淀了千年的幽冥寒潭,完全不属于一个孩子。

陈七童艰难地转动眼珠,冰冷的视线扫过小女孩。她的恐惧如此真实,如此鲜活,带着人间烟火的气息。这气息刺痛了他麻木的神经,也让他心底深处某个早已冻结的角落,极其微弱地松动了一下。阿阴……也曾是这样看着他,带着依赖,叫他“哥”……

他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和喉头的腥甜,试图撑起身体。剧痛瞬间席卷全身,尤其是麻木的右腿膝盖,如同灌满了冰冷的铅块,完全不听使唤。背部肩胛骨那两道深紫色的狰狞疤痕,更是传来灼烧般的刺痛。

“呃……”一声压抑的闷哼从他齿缝间挤出。

这细微的动静却如同惊雷,吓得小姐猛地一哆嗦,往后缩了缩,眼泪流得更凶了,却死死咬着下唇不敢哭出声。

陈七童放弃了起身,只是用尽力气,将沾满泥土和血污的手,伸向腰间那枚温润的阴佩。冰凉的触感传来,带着一丝微弱的、同源的气息,让他混乱的心神稍定。他需要时间,需要恢复一丝力气,哪怕只是能站起来离开这里的力气。这片破庙,残留着祟物的怨念和血腥,绝非久留之地。

就在这时——

远处,隐隐传来了嘈杂的人声和急促的脚步声!还有火把摇曳的光影,正快速朝着破庙方向移动!

“小姐!小姐你在哪?!”

“快!声音是从这边传来的!”

“老天爷!好重的血腥味和阴气……”

是这小女孩家里的人?他们终于循着动静找来了!

小姐听到熟悉的声音,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放声大哭起来:“呜哇——!李嬷嬷!张管事!我在这里!有鬼!有鬼啊!是他……是他救了我……”她语无伦次地哭喊着,手指颤抖地指向地上的陈七童。

急促的脚步声瞬间逼近!火把的光亮猛地涌入破庙残破的大门,驱散了部分阴暗,也照亮了庙内如同地狱般的景象——满地腥臭的黑血和碎肉,被撕碎的腐朽木门,以及角落里蜷缩哭泣的小姐,和那个瘫倒在地、满身血污伤痕、气息奄奄的陌生男孩!

“小姐!”一个头发花白、面容焦灼的老嬷嬷带着几个手持棍棒、火把的壮硕家丁率先冲了进来。老嬷嬷一眼看到角落里的小姐,老泪纵横,踉跄着扑过去,一把将瑟瑟发抖的小女孩紧紧搂在怀里,心肝宝贝地叫着,上下检查着。

“天杀的!这是……这是什么东西?!”一个管事模样的中年男人(张管事)脸色煞白,看着满地狼藉和刺鼻的腥臭,胃里一阵翻腾。当他目光落到陈七童身上时,更是倒吸一口冷气。

这孩子……太诡异了!

瘦骨嶙峋,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仿佛从未见过阳光。身上只有一件破烂不堪的粗布短褂,裸露在外的皮肤布满了新旧交叠的伤痕:有深可见骨的爪痕,有暗沉发黑的仿佛被火焰灼烧过的烙印,有浅淡的、如同灰烬侵蚀的诡异印记,还有刚刚撕裂的、正渗着血珠的新伤!最让人头皮发麻的是他背上那两道深紫色的、如同巨大蜈蚣般盘踞的狰狞疤痕,在火把的光线下,仿佛还在微微蠕动!

更可怕的是他的眼神。那根本不是一个孩子的眼神!冰冷,死寂,疲惫,深处似乎还跳动着一点令人心悸的暗红余烬。他就像从坟墓里爬出来、刚刚经历了一场惨烈厮杀的……幼小骸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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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是他!就是他杀了那个鬼东西!救了我!” 小姐在李嬷嬷怀里抽噎着,指着陈七童,声音带着哭腔和恐惧,却异常肯定。

“他?” 张管事和其他家丁面面相觑,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和深深的戒备。一个看起来半死不活的小孩子,杀了能把小姐掳走、造成如此恐怖景象的鬼物?这怎么可能?!再看这孩子一身邪门的伤痕和冰冷的气息,怎么看都透着一股不祥!莫非……他和那鬼物是一伙的?或者……他本身就是什么更邪门的东西?

“小姐……您是不是吓糊涂了?” 李嬷嬷搂着小姐,警惕地看着陈七童,小声安抚道,“别怕,别怕,嬷嬷在。张管事,此地不宜久留,阴气太重!快带小姐回府!请大夫!至于这个孩子……” 她迟疑了一下,看着陈七童那随时可能断气的模样,又看看小姐肯定的眼神,最终还是动了恻隐之心,“……也一并带回去吧,好歹……是条人命。是人是鬼,让老爷夫人定夺。”

张管事眉头紧锁,显然极不情愿,但看着小姐惊魂未定的样子和满地的邪祟残留,也知此地凶险。他挥了挥手,沉声道:“来两个人,小心点,把这孩子抬起来!注意别碰他背上的疤!其余人,护着小姐和嬷嬷,快撤!”

两个胆大的家丁硬着头皮上前,小心翼翼地避开陈七童背上那狰狞的疤痕,一人架起一条胳膊。他们的手触碰到陈七童冰凉、布满伤痕的皮肤时,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仿佛在触碰一块刚从冰窖里捞出来的石头。

陈七童没有反抗,也无力反抗。他紧闭着双眼,任由自己被架起,剧烈的颠簸牵扯着每一处伤口,带来钻心的疼痛。他将残存的一丝意识紧紧收敛,如同受伤的野兽蛰伏在洞穴深处,只留下最本能的警惕。阴佩紧贴着皮肤,传递着微弱的冰凉,是他与这陌生人间唯一的锚点。

一路颠簸。王府的轮廓在晨曦中显现,远非想象中的金碧辉煌,反而透着一股深重的破败与暮气。

高大的朱漆门楼色泽斑驳,门楣上“敕造安阳王府”的金字匾额也蒙着厚厚的灰尘,边角甚至有些破损。门前的石狮子缺牙断爪,更添几分萧索。府墙高耸,墙皮大片剥落,露出里面灰败的砖石,爬满了枯死的藤蔓。整座王府如同一头蛰伏在晨雾中的、行将就木的巨兽,散发着沉沉的死气与挥之不去的阴冷。

陈七童被架着穿过同样显得空旷破败的前院,绕过回廊,最终被安置在王府深处一个极其偏僻、靠近后花园角落的厢房里。这房间显然久无人居,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霉味和尘土气。家具简单陈旧,一张硬板床,一张缺腿的桌子,两把摇摇欲坠的椅子,窗户纸破了好几个洞,冷风嗖嗖地往里灌。

“把他放床上!轻点!” 张管事皱着眉吩咐,显然对安排这么个“邪门”的人物进府很是不满,但碍于小姐的证词和李嬷嬷的吩咐,只能如此。

陈七童被放在冰冷的硬板床上,身体接触到粗糙的床板,又是一阵剧痛袭来。他依旧闭着眼,如同死去。两个家丁如蒙大赦,迅速退了出去,仿佛多待一秒都会沾染不祥。

“张管事,烦请速去禀告老爷夫人小姐平安,再请个靠得住的大夫来,要快!小姐受了惊吓,这孩子……伤得实在太重了。” 李嬷嬷抱着依旧在抽噎的小姐,对张管事说道,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恳切。

张管事应了一声,又深深看了一眼床上如同尸骸般的陈七童,这才转身匆匆离去。

房间里只剩下李嬷嬷、抽泣渐止但仍瑟瑟发抖的小姐,以及床上无声无息的陈七童。

李嬷嬷将小姐放在一张稍微完好的椅子上,用帕子仔细擦拭着她脸上的泪痕和污渍,心疼得直掉眼泪。她这才有暇仔细打量床上的男孩。

离得近了,那满身的伤痕更显得触目惊心。新伤叠着旧伤,有些伤痕的形状和色泽,绝非人间寻常斗殴所能造成,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邪异。尤其是他苍白小脸上那与年龄极不相符的冰冷与死寂,让见惯了风浪的老嬷嬷也感到一阵心悸。

“孩子……孩子?” 李嬷嬷试探着轻声呼唤,声音带着慈祥与小心翼翼。

陈七童毫无反应,只有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呼吸起伏。

李嬷嬷叹了口气,转身从自己随身的包袱里翻找出一块干净的软布,又寻了些清水,走到床边,想先给他擦拭一下脸上的血污。

就在她沾湿的软布即将碰到陈七童脸颊的瞬间——

那双紧闭的眼睛,猛地睁开了!

冰冷!死寂!如同淬了寒冰的刀锋!瞳孔深处那点暗红的余烬骤然炽亮了一瞬!

李嬷嬷的手猛地僵在半空,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头顶!她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带着浓重血腥与幽冥气息的威压扑面而来!这绝不是一个孩子能有的眼神!

“啊!”她下意识地惊呼一声,踉跄着后退了两步,撞到了身后的桌子,发出“哐当”一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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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嬷嬷!” 椅子上的小姐也被这变故吓了一跳,紧张地看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