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陈七童如同虚脱般瘫坐在冰冷的客房地面时,窗外王府的混乱并未立刻平息。古老怨念的咆哮、能量碰撞的闷响、以及远处隐约传来的人声惊呼,依旧如同潮水般透过墙壁阵阵传来,搅动着沉沉的夜色。
他背靠着墙壁,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灵魂深处传来的、因过度消耗而产生的撕裂般痛楚。心口那点魂灯碎钻的光芒黯淡到了极点,如同风中残烛,仅能勉强维系着灵台不灭,其搏动也变得微弱而迟缓。强行引导怨念、绘制血符、以及最后攀墙潜行的一系列动作,几乎榨干了他这具残躯最后一丝潜力。
冰冷的汗水浸透了他单薄的衣衫,紧贴在皮肤上,带来刺骨的寒意。右腿膝盖处的麻木感再次变得强烈,仿佛一块沉重的寒铁镶嵌在关节之中。他甚至连抬起手指的力气都快要失去。
然而,他那双冰冷的眼眸,却在极致的疲惫深处,燃烧着一种异常清醒的、如同淬火寒铁般的冷光。
他成功了。
虽然过程险象环生,代价巨大,但他确实凭借一己之力(至少表面如此),搅动了这潭死水,让隐藏在平静下的污秽与獠牙暴露了出来。沁芳园的布置被打乱,老王爷被牵制,王妃被迫出手,赵明玥暂时安全……更重要的是,他清晰地看到了王府内部并非铁板一块,老王爷与王妃之间,存在着肉眼可见的裂痕与对峙。
这裂痕,或许就是他日后破局的关键。
他艰难地挪动身体,爬到床榻边,挣扎着坐了上去。现在,他需要尽快恢复一丝力量,以应对可能随之而来的探查或报复。孙大夫这里,也绝非绝对安全。
他闭上眼睛,试图引导阴佩那熟悉的凉意来滋养魂灯,却只触碰到一片冰冷的虚无和胸口那仿佛被灼烧过的痕迹。阴佩已碎,那条最稳定的能量来源彻底断绝了。
他只能依靠自身。
意识沉入体内,如同巡视一片饱经战火摧残的废墟。经脉干涸萎缩,魂灯黯淡欲熄,寂灭本源死寂如冰……情况糟糕到了极点。但他没有放弃,如同最吝啬的工匠,开始从那点魂灯碎钻最核心处,压榨出一丝丝微不可查的、更加精纯的本源魂力,如同涓涓细流,极其缓慢地滋润着近乎枯竭的经脉,稳固着那摇摇欲坠的魂灯。
这个过程缓慢而痛苦,如同在沙漠中挖掘深井。时间在极致的专注与忍耐中一点点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的混乱声浪渐渐平息了下去。那狂暴的怨念洪流似乎被王妃那强大的净化之力强行镇压、驱散了,老王爷那暴怒的邪异气息也收敛了许多,但空气中依旧残留着一种紧绷的、山雨欲来的压抑感。
当天边泛起第一丝鱼肚白时,陈七童才缓缓吐出一口带着冰碴的浊气,睁开了眼睛。
魂灯碎钻的光芒恢复了一丝,虽然依旧微弱,但至少稳定了下来,不再有熄灭之虞。体内的虚弱感依旧深重,但那种灵魂即将离体而去的空虚感减轻了不少。
他听到门外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是孙大夫。
陈七童迅速躺下,调整呼吸,伪装成依旧重伤未醒的模样。
孙大夫推门而入,他的脸色比往日更加凝重,眉宇间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疲惫。他先是仔细检查了一下房间四周,尤其是那个被陈七童用“小破障符”暂时打开过的气口,手指在边缘轻轻拂过,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但并未声张。
他走到床边,如同往常一样为陈七童诊脉。手指搭上腕脉的瞬间,陈七童能清晰地感觉到,孙大夫的真气比以往更加深入地探入他的经脉,甚至试图触碰他那沉寂的寂灭本源和心口的魂灯碎钻!
陈七童心中凛然,立刻将魂灯碎钻的光芒收敛到极致,模拟出更加混乱虚弱的脉象,同时将寂灭本源死死镇压在核心深处,不露丝毫痕迹。
孙大夫的真气在他体内巡行数周,最终缓缓收回。他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昨夜王府不太平,有邪祟作乱,冲击内院。你这里……没受什么影响吧?”
陈七童维持着昏迷的姿态,没有任何回应。
孙大夫似乎也不指望他回答,自顾自地低声道:“引动祠堂镇压多年的怨念……好手段,也好胆量。只是,这把火放得太大,恐怕已经烧到了某些人的眼皮底下。”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意味深长:“王爷震怒,已下令彻查。王妃那边……似乎也有些别的想法。这王府,怕是再也回不到从前的‘平静’了。”
他站起身,走到桌边,放下今日的汤药,却没有立刻离开。他的目光,再次扫过房间,最终落在了陈七童苍白而平静的脸上。
“不管你是谁,来自何处,既然选择了在这潭浑水里搅动风云,就要有被漩涡吞噬的觉悟。” 孙大夫的声音很轻,仿佛自言自语,“好自为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