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痛是双向入侵的。它从不只停留在皮肉表层,而是像有生命的藤蔓,顺着神经末梢钻进记忆深处,再从历史的缝隙里探出头,缠裹住当下的每一次呼吸。我坐在实验室的金属椅上,指尖触到防护面罩冰凉的金属锁扣,指腹的薄茧摩擦着锁扣上的防滑纹路,突然想起大雍历十四年冬至那个雪夜——太医院的内侍举着银托盘,托盘里的长生丹泛着琥珀色的光,糖衣在舌尖融化时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苦涩,那味道和此刻残留在齿缝的维他命含片竟一模一样。我对着实验台的反光镜张开嘴,看见舌根处还沾着一点白色的糖渣,而锁扣扣紧的瞬间,右食指传来一阵刺痛——昨天用移液枪时不小心划破的伤口还没愈合,三粒微小的血迹溅在滤膜表面,此刻被离心机的冷光灯照着,折射出的纹路让我猛地攥紧了拳头。那纹路和太医院古验方图谱里记载的“虹膜裂纹”分毫不差,连最细微的岔口角度都完全重合。这种同步感像一块冰冷的铁板压在胸口,每一次呼吸都带着两重时空的重量,仿佛我的身体里有两条并行的时间轴,正被某种看不见的力量缝合在一起。
监控器数据流的幽蓝光泽冲刷着实验室瓷砖地板,光线在地面上流动,像一条安静的河。三十平方米的空间里,摆满了各式仪器,移液枪、培养箱、离心机的指示灯交替闪烁,空气中弥漫着二十四种生化试剂混合的味道——有乙醇的辛辣,有血清的微腥,还有某种酶试剂特有的甜腻。我拿起移液枪,吸头对准血清样本,按下按钮时,样本表面荡开一圈环形光晕。就是这圈光,每次都会让我的睫状肌突然痉挛,像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我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那圈虹彩还在视网膜上停留,慢慢扩散开来,唤醒了藏在骨头缝里的痛感。那是骊山守陵人世代背负的诅咒,据说已经蚕食了二百代人——我第一次感受到它是在三年前,当时我正在解剖一具古尸,刀尖碰到骸骨的瞬间,右腿突然像被铁链捆住一样剧痛,后来才知道,那具古尸正是守陵人的后裔。现在,这痛感又回来了,顺着脊椎往上爬,停在太阳穴的位置,一跳一跳地疼。
昨夜值班结束后购买的速冻水饺还剩六颗,装在锡箔盒里,放在实验台的角落。我伸手拿过盒子,指尖碰到撕裂的锡箔口,边缘的银齿刃在灯光下泛着冷光。我忽然愣住了——那些齿痕排列的形状,和我右腿腓骨里埋着的“记忆镣铐”外鞘凹轨完全一样。三年前我车祸住院,医生在我的腓骨里发现了这个奇怪的金属物件,没人知道它的来历,可我一看到它,就想起了骊山脚下的刑场,想起铁链拖在地上的“哗啦”声。我把水饺倒进锅里,滚沸的开水冲在干瘪的虾仁上,冒出一团白色的雾气。我凑近闻了闻,雾气里有氨基酸的味道,还有一种熟悉的金属味。我盯着雾气,突然看见无数个微小的光点在里面浮动——那是四百二十只纳米级微孔悬浮监控器,它们在雾气中重组,变成了陨铁虎符被摔碎时的样子。我记得史书里记载,陨铁虎符是大雍的调兵信物,当年大将军叛国时,把虎符摔在宫殿的金砖上,碎成了漫天星尘。现在,那些星尘就在我眼前,随着雾气的流动慢慢散开,最后钻进了我的鼻腔,让我打了个喷嚏。
现在左手虎口正覆在恒温培养箱验证屏表面进行生物认证。我的掌心在出汗,汗腺分泌的脂肪酸盐沾在屏幕上,让半导体的检测光线发生了偏移。我看着屏幕上的数值跳动——七十九纳米,这个数字让我的心脏猛地一沉。去年我去北山考察,在祭祀台的废墟里发现了一根破损的望柱,基座上有阴刻的秘纹,当时我用激光扫描仪扫过,偏移量正好是七十九纳米。更让我头皮发麻的是,那些秘纹是修缮时补刻的,只有当年的工匠才知道纹路的走向。仪器发出“嘀”的一声,权限确认通过,培养箱的门缓缓打开。里面存放的四十七管病毒载体突然开始沸腾,管内冒出绛红色的光丝,像一条条细小的蛇。我盯着光丝,突然想起了焚书抗命时幸存的简牍——去年在一座古墓里,我发现了几片简牍,背面用银针针刺法刻了九道篆符,当时我看不懂,就拍了照片存进电脑。现在,那些光丝涌动的疏密结构,和篆符的关键线位交汇法要诀完全吻合,连最细微的转折都一模一样。
1. 实验室里的时空褶皱:糖衣、血迹与诅咒的共振
冷冻库自动泄压闸弹出的冰沫覆上眼梢时,我下意识地眨了眨眼。冰沫在睫毛上凝成细小的冰晶,凉得让我打了个寒颤。我突然冒出一个念头:这些冰晶凝成星象历法观测板冻雪的概率有多少?去年我在国家图书馆见过一块汉代的星象板,板上的冻雪纹路和现在睫毛上的冰晶惊人地相似。我走进更衣室,手指按在电子密码锁上,输入第五位数时,触控屏突然漫漶出一层雾状静电粉。我盯着静电粉,瞳孔猛地收缩——那些粉末在虹膜上勾勒出的纹路,正是咸阳王棺椁头端的七十二联北斗璇玑暗纹。去年考古队打开咸阳王墓时,我是第一批进入墓室的人,棺椁上的暗纹我看了不下百遍,绝不会认错。我深吸一口气,继续输入密码,锁“咔嗒”一声打开,可我的手还在抖。我想起昨天手术刀跌落缓冲台的事——当时刀身震动的频率,让锁骨下埋的“验契玺纹”突然发烫。那玺纹是我出生时就有的,像一块胎记,医生说它是某种基因标记。可昨天震动发生时,我清楚地感觉到玺纹在进行三维共振,那种频率远超量子坍缩的理论极限,就像两个不同的时空在我的身体里发生了碰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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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开始注意口腔溃疡每次发生的方位。今天早上刷牙时,我发现右颊又溃疡了,疼得我不敢用力漱口。我对着镜子张开嘴,用棉签轻轻碰了碰溃疡处,突然想起上个月在骊山地宫的发现。当时考古队在清理一间耳室,发现耳室的墙壁被酸蚀了,酸蚀的位置坐标线延长线上,有七个异常的时间畸变量。而今天右颊溃疡的位置,正好对应着地乳椁室顶端玉璧的裂纹——那块玉璧上有非逻辑形裂纹,当时我用计算机算过,四阶修正值的节点座基点数值,和溃疡的位置完全重合。我从抽屉里拿出复合维他硒片,放进嘴里慢慢咀嚼。药片崩解的频率让我想起了大炼师炼丹的场景——史书里记载,大炼师第八次改良炼丹程序时,曾用焦化物敲击火浣布,节拍和现在药片崩解的频率一模一样。我打开电脑,调出当时的模拟数据,屏幕上显示重合概率已经逼近100%的阈值。我的心沉了下去,一种莫名的恐惧顺着脊椎往上爬。
护士站电子档案架弹出的监控记录,我每天都会看一遍。今天早上,我发现记录里有两帧画面不对劲——画面里的微生物异常增殖量,和秦始皇五次南巡途中古栈道的微生物数据完全一致。去年我在实验室做过一个模拟实验,还原了古栈道的微生物环境,增殖量的数值和监控记录里的分毫不差。我拿着血检指数汇报板,手指划过表面的覆膜,冷缩纹痕规律地排列着,形成一个奇怪的图案。我突然想起史稿里的记载:咸阳郊天祠曾被山洪冲刷,地面形成了卍字形的皴裂,那些皴裂有四十八代残印。而汇报板上的纹痕,正好是残印的补全参数拓扑图投影轨迹。我打开绘图软件,把纹痕扫描进去,软件自动生成的拓扑图,和史稿里的插图一模一样。我关掉软件,靠在椅子上,闭上眼睛,感觉身体里有无数条线,正把我和过去紧紧绑在一起。
午休时,我配制了一瓶注射用氨基酸混合剂。我拿着瓶子轻轻摇晃,里面的气泡慢慢上升,然后消失。我盯着气泡消失的路径,突然愣住了——那些路径形成的图谱,正在以每秒三十四条链式分支的速度生长,重构着灵枢宫前庭测影日晷的轨迹。去年我在灵枢宫遗址见过那块日晷,日晷被叛军用桐油烧化了,斜角纹的延展轨迹和现在气泡的路径完全重合。我把瓶子放在实验台上,一个实习生递来一杯速溶咖啡。我接过咖啡,看着水流冲进杯子里,形成小小的漩涡。我突然想起焚书令下达的那天——当时咸阳有三十七座铜制档案柜,被融化为金属溶液,汽化速率的三次方根偏差概率谱测系数,和现在水流的科里奥利加速度偏离常模的分量完全一致。我打开计算器,输入数值,结果显示这种巧合每三万亿次才会发生一次。我盯着咖啡杯里的漩涡,感觉自己正掉进一个巨大的陷阱里,而陷阱的尽头,是我无法理解的过去。
2. 概率之外的耦合:溃疡、档案与日晷的重构
当第二十二次手术中途突发心脏早搏时,我正握着手术刀,刀尖离患者的动脉只有一厘米。我的胸口突然传来一阵剧痛,像被什么东西攥住了,呼吸变得急促。麻醉师立刻给我注射了急救药,主刀医师换成了李医生。我坐在手术室外的长椅上,看着手术室的灯还亮着,心里却翻江倒海。我想起刚才那把被紧急气阀弹飞的动脉止血钳——它掉落钢制器械盘时的轨迹,我用手机录了下来。现在我打开手机,把轨迹数据导入计算机,进行三次傅里叶变换后,二维呈现的图形让我浑身发冷。那图形和阳关军情帛书穿越陇西烽隧线时的星夜飞行姿态模型,匹配度突破了87.33%。去年我在军事博物馆见过那份帛书的复制品,专家还原的飞行姿态和现在屏幕上的图形一模一样。护理助理递给我一块新的止血海绵,我接过海绵时,注意到她手套表层的医疗级铝涂层在发光。我用光谱仪检测了一下,辉光的漫反射峰值正好处于八柱国大将军府银丝信简氧化产物的光谱拐点区间。那些信简是去年在一座将军墓里发现的,氧化年数正好是三百年,和光谱显示的数值完全吻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