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满囤被带走后的第二天,青石镇政府大院里的空气都变得稀薄了。
往日里那些端着茶杯四处串门聊天的干部,此刻都老老实实地待在自己的办公室里,门关得严严实实。偶尔有人去打开水,路过陈默那间“综合服务与精准扶贫办公室”时,脚步都会下意识地放轻,眼神像躲避瘟神一样,不敢往里多瞟一眼。
那间办公室,现在是整个大院的禁区。
里面坐着的那个年轻人,不再是那个可以随意拿捏的乡下科员,而是一尊能直接捅破天,把县民政局副局长都拉下马的煞神。
刘镇长一整天都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桌上的烟灰缸堆成了小山。他一会儿觉得胸口闷,是送走了吴满囤这颗定时炸弹的庆幸;一会儿又觉得太阳穴突突地跳,是为陈默这匹彻底脱缰的野马而头疼。
他心里清楚,吴满囤在青石镇盘踞多年,自己这个镇长不可能毫不知情。只是水至清则无鱼,他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在,吴满囤倒了,县纪委周书记那句“你是有责任的”,像一把利剑悬在他的头顶。
这把剑,是陈默递过去的。
就在这种诡异的平静中,县里的电话打了过来,通知刘镇长,被吴满囤和张德厚侵吞的抚恤金,已经全部追缴到位。为了挽回政府形象,县里决定,由青石镇牵头,举办一场公开、隆重的抚恤金补发仪式,县电视台会全程报道。
刘镇长握着电话,半天没说出话来。他知道,县里这是要让青石镇把丢掉的脸,再亲手捡起来。而这场仪式的主角,根本轮不到他。
仪式当天,镇政府门前的小广场上,人山人海。
临时搭建的主席台上,红色的横幅格外醒目:“青石镇退伍军人优抚金补发仪式”。主席台的一侧,一张长长的桌子上,用红布盖着堆成小山的现金,那是追回来的近百万巨款。
几十位白发苍苍的老兵,穿着自己最体面的衣服,有的甚至把压箱底的旧军装都翻了出来,胸前挂着褪色的奖章,坐在最前排。他们的脸上,刻满了岁月的风霜,此刻却都因为激动而泛着红光。
县里主管政法的副书记亲临现场,讲了话,措辞严厉地抨击了腐败分子的无耻行径,又高度赞扬了这次“刮骨疗毒”的雷霆行动。
轮到刘镇长发言时,他照着秘书写的稿子,念得口干舌燥,却发现台下的老兵和群众,眼神都在四处飘,显然没什么人认真在听。
尴尬的发言结束后,主持人高声宣布:“下面,有请我们退伍老兵的代表,周卫国同志,上台讲几句。”
周卫国,就是那位孙子曾被陈默救过的老班长。
他站起身,却没有走向主席台,而是径直走到了台下,站在一旁角落里的陈默面前。
全场的目光,瞬间聚焦了过去。
摄像机的镜头,也立刻跟了过去。
陈默有些意外,正想说些什么,周卫国却猛地挺直了腰杆,那身形在一瞬间,仿佛又变回了当年那个战场上顶天立地的军人。他抬起右手,对着陈默,行了一个无比标准、庄重的军礼。
整个广场,鸦雀无声。
“陈科长!”老班长的声音不大,却带着金属般的质感,清晰地传遍了每一个角落,“我这辈子,没求过人!今天,我代表我们这帮老兄弟,还有那些……已经等不到今天就走了的战友,求你一件事!”
他顿了顿,眼眶泛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