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建城嘶哑的声音,在空旷的废弃办公室里回荡,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轮间挤压出来的,带着金属摩擦的灼热。
“这个‘哥哥’……他到底是谁?!”
空气凝固了。窗外,夜风吹过破损的窗框,发出呜呜的、像是哭泣的声音。
吴思远坐在椅子上,像一尊被抽走了魂魄的蜡像。他缓缓抬起头,那张曾经颠倒众生、玩弄风云的儒雅面孔上,只剩下一种死灰般的平静。他看着林建城,又看了一眼站在林建城身后,那个从始至终都像个局外人般冷静的年轻人。
他的嘴角,竟牵动了一下,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呵呵……”
那笑声干涩、破败,像是两块砂纸在互相摩擦。
“林书记,您是省监察委的副书记,执掌纪律,明察秋毫。您心里……不是已经有答案了吗?”
他没有直接回答,但这个反问,比任何直接的回答都更加肯定。
林建城只觉得一股血气直冲头顶,眼前阵阵发黑。他一把抓住桌子的边缘,指关节因为用力而绷紧,手背上青筋暴起,像一条条盘虬的怒龙。
“胡说八道!”他低吼出声,与其说是在呵斥吴思远,不如说是在说服他自己,“周正龙是什么人?他是全省政法系统的标杆!是出了名的铁面无私!你这是诬告!是狗急跳墙,想拉一个高位的干部下水!”
他胸膛剧烈地起伏,双目赤红。这不仅是对一个同僚的维护,更是对自己信仰体系的扞卫。如果连周正龙这样的人都是伪装的,那他为之奋斗半生的这套系统,这片天空,到底还有什么是干净的?
吴思远看着他暴怒的样子,眼神里没有恐惧,只有一种看穿了一切的怜悯。
“标杆?铁面无私?”他轻轻地重复着这几个词,像是在品味一个天大的笑话,“林书记,您知道一个完美的标杆,是怎么立起来的吗?”
他没有等林建城回答,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声音空洞而飘忽。
“就是把所有不光彩的、肮脏的、见不得人的东西,都交给另一个人去做。一个人在阳光下,扮演圣人,受万人敬仰;另一个人在阴沟里,扮演恶鬼,揽下所有罪孽。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这样,标杆才能永远光洁如新,永远不会倒。”
他的声音越来越轻,却像一根根淬了毒的钢针,扎进林建城的耳朵里。
林建城的身躯晃了晃。他想反驳,却发现吴思远的这番话,如同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一切伪饰,露出了底下那血淋淋的、最符合逻辑的内里。
“证据。”林建城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这是他作为一名纪检干部最后的、也是最坚固的防线,“没有证据,你说的这一切,都是放屁!”
一直沉默的陈默,在这时终于动了。
他没有说话,只是走上前,将那个黑色的旅行箱,往林建城面前又推了推。然后,他伸手,从那一堆移动硬盘里,拿起了一个毫不起眼的、银白色的硬盘,放在了桌子中央。
“吴律师是个聪明人。”陈默的声音很平静,“他更是一个爱儿子的父亲。我想,他不会在这种时候,拿自己唯一的希望,去赌一个毫无根据的谎言。”
这番话,像是一道指令。
吴思远空洞的眼神,终于重新聚焦。他看了一眼那个银白色的硬盘,又看了一眼陈默,最后,目光落回到林建城那张因愤怒和震惊而扭曲的脸上。
“证据……”他喃喃自语,然后伸出颤抖的手,指着那个硬盘,“所有的证据,都在里面。比金山银山,都更值钱。”
他顿了顿,像是在回忆什么,脸上露出一丝诡异的、混杂着恐惧与崇拜的神情。
“我跟了龙傲天二十年,为他处理过无数的烂摊子,也为他设计过无数精妙的圈套。但我最佩服他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他有一种野兽般的直觉,他从不相信任何人,包括我。所以,他有一个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