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谅?”宋之问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嗤笑一声,“陆御史,你怕是新入官场,还不懂长安城的规矩。周大人的规矩,就是秋官的规矩。周大人日理万机,哪有工夫陪你这等小官,玩什么核查卷宗的过家家?”
他言辞刻薄,毫不留情,就是要给陆羽一个下马威。
陆羽脸上的笑容,淡了些许。他看着宋之问,目光平静,却让后者莫名地感到一阵心悸。
“宋主事。”陆羽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唐律疏议·职制律》载:凡内外官司,有稽失者,监察御史皆得弹之。如今,我以监察御史之名,要求查阅卷宗,你却百般阻挠。我是否可以认为,宋主事是在公然违抗国朝法度,还是说,这案卷之中,有什么见不得光的东西,怕被我看见?”
他没有发怒,只是平铺直叙地讲着道理,扣着帽子。可这顶“违抗法度”、“心虚”的帽子,却比任何怒斥都来得沉重。
宋之问的脸色,瞬间涨成了猪肝色。他没想到,这个看似温和的年轻人,言辞竟如此犀利。他可以不把陆羽放在眼里,却不能公然藐视“国朝法度”。
“你……你休要血口喷人!”宋之问有些色厉内荏。
“是不是血口喷人,宋主事心里清楚。”陆羽上前一步,那股从容不迫的气势,竟逼得宋之问下意识地退了半步。“我今天,只为公事而来。卷宗,我必须看到。若是宋主事做不了主,还请通报周大人。若是周大人依旧不允,那我只好回台里,请示御史大夫。届时,恐怕就不是我一个人来问话,而是御史台要发公函,问一问秋官衙门,究竟是朝廷的官署,还是周大人的私堂了。”
这番话,软中带硬,有理有节,既点明了自己的职责,又暗示了后果的严重性。将皮球,干脆利落地踢了回去。
宋之问被他噎得半天说不出话来,一张脸憋得青一阵白一阵。他知道,自己是拦不住了。这人看似年轻,却是个滚刀肉,软硬不吃,还句句都站在大义上。再纠缠下去,丢脸的只会是自己。
“哼!你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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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恶狠狠地瞪了陆羽一眼,一甩袖子,转身又进了大门。这次,他不敢再有丝毫怠慢,一路小跑,直奔后堂。
陆羽站在原地,神情自若,仿佛刚才那场小小的交锋,不过是喝了杯茶而已。
念奴在一旁看着,小嘴张成了“O”形。她家大人,明明没说一句重话,可那个看起来很凶的官员,怎么就跟斗败了的公鸡一样,灰溜溜地跑了?
又是一段漫长的等待。
这一次,时间更久。久到天色彻底暗了下来,衙役们在门口挂起了两盏惨白的灯笼,将门前照得一片鬼气森森。
期间,有几名家仆打扮的人,哭哭啼啼地想要求见,被衙役们粗暴地推搡了出去,其中一个老者摔倒在地,额头磕破了血,哀嚎声听得人心酸。
陆羽静静地看着这一切,眼神幽深。
终于,那扇黑漆大门再次打开。宋之问又走了出来,只是这一次,他脸上的嚣张已经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为复杂的神情,既有不甘,又有一丝掩饰不住的……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