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周兴抬起眼皮,那双细小的眼睛里,精光一闪。他没有起身,甚至没有挪动一下身体,只是慢悠悠地端起酒杯,呷了一口,才懒洋洋地开口:“你就是那个,要查本官案子的陆御史?”
这开场白,充满了居高临下的压迫感。
陆羽仿佛浑然不觉,脸上笑容不减,对着周兴遥遥一拱手:“下官监察御史陆羽,见过周侍郎。”
“监察御史?”一个满脸酒气的胖官员怪笑起来,“我道是谁,原来是御史台的雏儿。怎么,弘文馆的故纸堆看腻了,想来我这秋官大狱,找点刺激?”
“哈哈哈!”满堂哄笑。
“张侍郎说笑了。”陆羽看向那胖官员,笑容和煦,“下官只是奉公办事。倒是张侍郎,身为司农少卿,主管天下仓廪,不去田间地头,体察农桑疾苦,反倒有此雅兴,在此通宵达旦,下官佩服。”
胖官员的笑声,戛然而止。他主管农事,却在此饮宴,这话传出去,可大可小。他一张胖脸涨成了猪肝色,指着陆羽“你你你”了半天,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一句话,就噎住了一位四品大员。
满堂的笑声,顿时低了下去。众人看向陆羽的眼神,也多了一丝凝重。这小子,看着像只绵羊,嘴巴却利得很。
周兴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霾。他拍了拍手,笑道:“好了好了,都是同僚,开个玩笑罢了。陆御史年轻有为,口才出众,本官欣赏得紧。来人,给陆御史看座。”
一名家丁应声搬来一张小小的绣墩,放在了桌子的最末尾,紧挨着门口的位置。那位置,连宋之问都不如,说是“看座”,不如说是“听审”。
这是赤裸裸的羞辱。
“多谢周侍郎。”陆羽却像是没看见这其中的门道,竟真的坦然坐了下去,还对着家丁道了声谢,那份从容,反倒让精心设计了这一幕的周兴,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
“陆御史远来是客,不必拘谨。”周兴皮笑肉不笑地举起杯,“今日这宴,名为雅集,实为探讨案情。陆御史不是对阿史那·蒙的案子感兴趣吗?正好,诸位同僚都在,大家可以一起参详参详。”
他话音一落,那司农少卿张胖子立刻接腔,仿佛要找回场子:“周大人,这案子还有什么好参详的?人证物证俱在,那阿史那·蒙交通突厥,证据确凿,早该明正典刑,以儆效尤了!也就是您心善,才让他多活了这几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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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是啊,此等叛国贼子,早杀早安稳!”
“陆御史年纪轻,不懂军国大事的凶险,怕是被奸人蒙蔽了。”
一群人七嘴八舌,你一言我一语,直接就将案子定了性,把陆羽此行,定义成了“不懂事”、“被蒙蔽”。
他们根本不给陆羽开口问案的机会,而是用一种群体的声浪,来将他彻底孤立,淹没。
陆羽始终安静地听着,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直到他们说得差不多了,才慢悠悠地端起面前的酒杯,轻轻晃了晃。
“诸位大人,说完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