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话锋一转,开始汇报“十万石军粮案”的初步调查进展。
陆羽的笔法极其刁钻。他没有提丘神绩一个字,甚至连任何可能影射到金吾卫的词句都没有。他只是用一种极为客观、冷静的笔调,描述了此案的复杂性。
他写道:“臣连夜查阅卷宗,发现此案线索繁杂,如乱麻在手,无处下剪。其所涉之深,牵连之广,远超臣之预想。军粮出库,有户部印信;沿途转运,有兵部勘合;边关接收,有安西都护府回执。文书之上,天衣无缝。然,十万石军粮,终究不知所踪。”
“臣愚钝,百思不解。若说贪腐,何以三司六部,皆无破绽?若说无事,边关将士,何以粮草匮乏?臣窃以为,能将此事做得如此滴水不漏者,必非寻常贪官污吏,其人必手眼通天,其权柄必能横跨中枢与边镇。”
写到这里,他故意停顿了一下,换了一口气。
这番话,看似在诉苦,说自己能力不足,查不下去,实则是在给武则天画靶子。
手眼通天,权柄横跨中枢与边镇。
满朝文武,有这个能力的,有几人?
裴炎算一个,但他主要势力在文官系统。而另一个,能同时震慑户部、兵部,又能让安西都护府乖乖伪造回执的,除了那位掌管京城禁军、凶名赫赫的左金吾卫大将军丘神绩,还能有谁?
陆羽这是把皮球,用一种极其恭顺的姿态,踢回给了武则天。
他在告诉她:陛下,这案子我查不动了,不是我无能,是水太深,里面有您的“自己人”,我这个外人不敢碰。您要是真想查,就得给我更大的授权,或者,您亲自告诉我,该动谁,不该动谁。
这是一种试探,也是一种自保。
最后,他笔锋再转,写下了点睛之笔:“臣惶恐,唯恐辜负陛下圣恩。恳请陛下示下,此案,是当彻查到底,还是一时姑息,以安大局?臣,万死不辞,唯陛下马首是瞻。”
小主,
将选择权完全交还给帝王,将自己彻底放在一个“忠犬”的位置上。
这封奏折,既展示了他的发现,又表达了他的为难,更彰显了他的忠诚。无论武则天作何选择,他都能立于不败之地。
写完这份奏折,陆羽将其仔细吹干,放在一旁。
他没有停歇,而是取过另一张空白的宣纸,再次提笔。
这一次,他的眼神,变得截然不同。如果说刚才写给武则天的奏折,是藏锋于鞘,那么现在,他的笔尖,就是一把出了鞘的、准备饮血的利刃。
这一次,他要弹劾。
弹劾的对象,不是裴炎,那等于以卵击石。
也不是丘神绩,那是自寻死路。
他的笔尖在纸上游走,写下了一个名字。
兵部职方司郎中,魏玄。
正五品下的官员,不算高,但位置极其关键。职方司,掌天下地图、城隍、镇戍、烽候之政令。所有边关军镇的粮草、军械调拨,最终都要经过他这里勘验存档。
更重要的是,陆羽通过前世的记忆和刚刚【权谋之心】的推演,知道这个魏玄,是宰相裴炎一手提拔起来的门生,是裴炎安插在兵部里,最重要的一颗钉子。
裴炎想借丘神绩这把刀杀自己。
那自己,就先砍断裴炎伸出来的一根手指!
奏折的内容,变得犀利而直接。
“臣,侍御史陆羽,冒死弹劾兵部职方司郎中魏玄,玩忽职守,伪造文书,致使军国重事,败坏至此!”